墓幺幺像是被一層層無形的絲裹成了厚重的繭無法動彈,連眼前汪若戟的很是無力的手指都掙扎不開。眼前的黑暗不能使耳邊沉寂,她的意識在巨大的嗡鳴爆炸聲中一聲聲被撕成碎片。鼻尖愈濃的灼燒氣和血腥將她烤成了灰燼,扔進了一片深海。
她好像從無盡的高空中不停地朝下墜落著。
不知何時會粉身碎骨,不知何時會死無葬身之地。
吱嘎吱嘎,大管家這時從輪椅上站起,拄著拐杖走了過來。他什么也不說,拍了拍汪若戟的肩膀,又同樣地將手上的儲物戒指摘了下來,放在了墓幺幺的手心里,和那兩個儲物戒指一起被她攥緊。
末了,他遲疑著伸出了手懸在墓幺幺的頭頂,好半天終于落下來輕輕撫了下她的頭頂。他從未對墓幺幺有過什么親密舉動,哪怕如今分別也只是這樣生分的。
“要活著。”
他只說了三個字。
墓幺幺本能地抬起手來去抓他。
當然只是抓了個空
此時院內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汪若戟掀起眼簾望著青花筑的二層,好似看見一個嬌俏的身影探出窗外,露出小小的腦袋,脆生生地牙牙喊著。“爹爹,爹爹,我在這里呀。”
燈籠被風吹得晃著,里面的燈燭溢流出一片虹光旎旎,一眨眼便是一個娉婷裊裊的身影,立在窗前,高襟黑裙,翠眸冷冽。
“爹。”
手指一暖,汪若戟轉眸看向身旁的墓幺幺。泱萃如翡,點點水波似煙浮蘿萍,如同快要裂開的漣漪,哪還有什么鋒芒冷漠。
他閉了下眼,反過來攥住她的手指。
“青藤試后,我許過你三件事。”他說,“其一,我給了你兩件東西,其中一件你給了丹祖,另外一件”
墓幺幺想起輕瑤送到御尺橋上的那個拙劣貔貅。
“你一定答應我,要好好收好。”
“好。”墓幺幺此時答得萬分干脆。
“其二,我諾你要幫你毀掉三個人。”汪若戟這時才睜開眼睛,“你入初家時要我毀掉狐玉瑯,現在,你如愿了。”
墓幺幺怔住了,她有些聽不懂汪若戟在說什么,他毀掉狐玉瑯他做了什么滿心有無數的疑問想問,可他分明沒有打算跟她繼續解釋。
“剩余兩人你一直沒有告訴過我。”他稍稍喘了一下,堅持到現在他好像已很是疲憊了。“但是,我也知道你會說出誰的名字。”
他看著墓幺幺錯愕不解的表情好像覺得很是可愛一樣,好像一個在孩子面前顯擺自己有多么厲害的普通父親,眉眼溢出又寵又自得的笑。“故我擅作主張提前幫你準備好了。”
“不我不用,我可以”她從未有過這么不在乎汪若戟想說什么,想表達什么,她只想打斷汪若戟的話,她只是不想聽見他這樣決絕的堅定。
“其三。”汪若戟松開她的手,朝后靠在了輪椅靠背上,上下打量著她,一眼一眼地認真地看著。“我允諾過,送你一程。”
“當今的灃尺大陸,列星隕墜,旦暮晦盲,幽暗登昭,日月下藏。但從此往后,日月星辰,翃光一人。我會讓你,齊名于天地,并光明于列。你會是這灃尺大陸,最耀煌明岫,百代難企的辰光。”
滿堂燈籠里的棠色光幕鋪展在汪若戟的身后,似煌煌芙蕖,從風芬葩。蒼老的眉目已早無少年崢嶸青年俊儒,卻足以照以皎日,灌以清波。
身后不遠處震耳欲聾的嘈雜聲,如被她拋擲腦后的爛柯敗玉,她此時好像終于有了氣力,朝他伸出手。
體內的生滅力從未有過的喧囂,像是煮開了鍋的沸水在她的經脈里奔騰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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