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是不是故意呢,反正這時候與他撇清干系總是沒錯的,圣上眼下雖然沒說什么,可耐性也是有限的,他們再這樣放肆下去,只怕要倒大霉咯。”榜眼言談間,是不加以掩飾的幸災樂禍,“沒想到世家里,也有這般拎不清的。”
“既然已經決定了,還找我干什么指望我給你們送吃送喝嗎”周蕙娘質問。
這一群百姓的到來,如河堤潰口,洶涌的河流就此奔涌而出。百里家立族百年,恩澤過何止一家,本就因為傅知寧的出現動了心思的百姓們,此刻見有人帶頭,也紛紛放下活計,前來宮門支援,只兩日功夫,宮門口便跪滿了人。
傅通看得著急,想要幫忙卻還要為傅知寧撐傘,一時間急得只能大聲呵斥。大雨瓢潑一般往下降,油紙傘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傅知寧被澆得徹底,雨水順著額頭不斷下落,已經到了眼睛都睜不開的地步。
傅通臉都白了,不住哀求“知寧,知寧你冷靜些,不要胡說了,求你不要胡說了”
“夠了,”終于有人忍不住呵斥,“他們如今是為了百里家平反,才會如此窘迫,而百里家當年之所以被構陷,卻是為了我等不相干的寒門學子,你不為他們發聲也就罷了,如今還要幸災樂禍,真是有違讀書人之道。”
“傅小姐,我們來了。”好友朝傅知文一頷首,便鄭重向傅知寧行了一禮,“來遲了這么久,還望小姐莫怪罪。”
傅知寧輕笑一聲,眼底是一片酸澀。
說罷,也追了過去。
徐如意,阿歡,傅知文都來了,急匆匆奔向她的樣子義無反顧。
傅通輕呼一口濁氣,突然找到一點除了為女兒之外、還要留在這里的理由。
傅知寧眼底泛淚,匆匆別開臉才沒哭出來。
眾人紛紛開口,清凈莊嚴的宮門口突然多出幾分熱鬧。他們原本是不敢來的,可今日瞧見一群書生士子穿街過巷,突然也跟著生出些許勇氣,于是一拉十十拉百,相互鼓著勁兒來到這里。
“跪宮門,為自己鳴冤,為百里家鳴冤,為天下士子鳴冤”那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劉福三訕訕跪下,懇切求情“圣上,趁現在平反,還能落一個知錯就改的賢名,您還是聽聽勸吧”
周蕙娘頓了頓,不悅“你也要陪他們爺倆一起發瘋”
其他人連忙攔著“都是讀書人,在街上鬧成這樣成何體統”
“圣上沉迷修佛修道,世家把持地方,冗兵冗官,皆是大酈之禍患,你這會兒倒是抓著他不放了,從前怎不見你批判他怕不是恐懼東廠勢力,半個字都不敢說吧”
“是我對不起她。”傅知寧勉強笑笑。
周蕙娘還在愣神,傅通一對上她的眼睛,便生出許多愧疚“蕙娘,這些年是我對你不住,可兒女債,總是要還的,我實在做不到,為了一個就放棄另一個,只能如此行事,還望你不要怪我”
一個時辰后,傅知寧在馬車里換了干燥的衣裳,重新來到宮門前。阿歡心疼地為她擦著頭發,徐如意哽咽陪在她身邊。
“別怕,我們來了。”阿歡淋著大雨,卻還不忘為她遮傘,“我們來了,你有靠山了。”
深宮之內,趙益沉著臉,聽劉福三匯報外頭的情況,許久都沒說出一句話。
“娘”
那人臉色鐵青,周圍人連忙打圓場,他卻沉默不發一言,靜了許久后突然轉身朝著傅知文離開的方向去了。
許久,她突然起身,多日的堅持化作一腔怒火“賊老天你不公不正,不仁不慈,憑什么要受萬民敬仰你睜開眼睛看看,有多少冤魂死在你的自負之下,多少百姓受你不作為之苦,說什么舉頭三尺有神明,若真有神明,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電閃雷鳴,轟隆隆席卷而來,平地而起的妖風幾乎將雨吹成斜平的,涼意鉆進每個人的骨縫。傅知寧打了個哆嗦又要質問,身后突然傳來一陣馬車嘶鳴。
榜眼頓時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嘴上說得再好聽又有什么用,君子論跡不論心,難不成你義正辭嚴地說我幾句,便顯得你品德高尚了如今這種境況下,你與我根本沒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