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寧的別院里多了幾個丫鬟和小廝,每當她要出門時,便會突然攔在她面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叫來徐柔。
她已經好幾日沒出門了。
傅知寧仿佛一夜間長大許多,她不再吵著要出門,不再追問母親百里伯伯他們回來沒有,每天只是安靜地搬個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等著百里溪回來兌現諾言。
等啊等,等到秋風越來越冷,樹葉落了一地,潮濕的小雨淅瀝瀝下了許多日,窄窄的院門口,卻始終不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一直等一直等,直到某天突然放晴,徐柔一臉憔悴地出現在她面前“別等了,你清河哥哥不會來了。”
傅知寧眼眸微動,不懂不會來了是什么意思。
“百里家除了清河,都去了,”徐柔說話時聲音都在發顫,“你清河哥哥他、他還活著,但是施了宮刑,以后只能留在宮里了。”
傅知寧靜靜看著她,許久之后才開口“去了是什么意思宮刑是什么意思娘,我聽不懂”
“孩子”徐柔再也控制不住,抱著她的頭失聲痛哭。
傅通趕到時,看到妻子這般反應,也不由得紅了眼。
這么多年的鄰居,雖然身份有云泥之別,兩家關系卻是極好,就連傅通那樣努力鉆營的人,都從未想過借百里家的光往上爬,就是怕辱沒了兩家這樣的感情。如今眼睜睜看著百里家一家老小死的死傷的傷,他們卻無能為力,如何會不痛苦。
傅知寧倚著母親的懷抱,聞著她身上香香的味道,悲傷終于姍姍來遲。
有罪賜死的人不配入土為安,尸體會被拖到城郊燒毀,然后將骨灰隨便找個地方丟掉。傅知寧年紀雖小,卻也知道這一點,于是當天下午,她懇求母親帶她去城郊。
徐柔私心里也是想為百里家做些什么,見她執意要去,最終還是答應了。母女倆坐著馬車往城郊去,趕到時大火還在熊熊燃燒。
徐柔拉著傅知寧躲到草叢里,輕輕捂住她的眼睛低聲安慰“知寧不怕,乖,燒完就好了。”
“娘我想看看他們。”傅知寧聲音發顫。
徐柔眼睛又開始泛紅,沉默許久后還是默默松開了她。
視線重新恢復,傅知寧透過草叢看向大火,卻無法從火中分辨出熟悉的人。她靜靜看著火堆,心里默念百里家每一個名字,最后小小聲開口“對不起,知寧沒有保護好你們。”
徐柔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咬住手腕無聲痛哭,傅知寧卻始終平靜,只是默默看著大火。
大火燒盡,一百多口的骨灰融在一起,將地面都染白了。收骨灰的人暫時去吃飯了,傅知寧拿著提前準備好的罐子,跑上前去裝了一罐之后才跟著徐柔匆匆離開。
母女倆買了一處墓將骨灰壇下葬,然后又一起回家,將這件事當成了永遠的秘密。
百里家頃刻間化為烏有,傅知寧陷入了長久而緩慢的痛苦,昔日她最喜歡去的地方,如今卻是她最怕見到的,哪怕只是看一眼百里家門上的封條,都能讓她疼得臉色發白。年幼的她不知該怎么排解這種痛,只能在每個深夜悄悄流淚。
徐柔也很是焦慮,不知該如何帶她走出來,而在這種無言的痛苦中,傅知寧迎來了人生的第十個冬天,外派許久的舅舅徐正,也回到了京都。
舅舅一家上門拜訪時,傅知寧乖乖坐在廳內,聽長輩們說話。
“知寧真是越來越懂事了。”徐正笑道。
徐柔想起她是因為什么才這么懂事,眼底閃過一絲惆悵“是呀,越來越懂事了。”
“你這次剿滅了山匪,圣上很是高興,還要在宮中設宴慶賀,想來你又要更進一步了。”傅通笑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