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道“如果史家夫人自己遍體綾羅,卻讓云妹妹穿著舊衣裳來賈家作客,身邊的丫頭婆子也沒幾個,那云妹妹自然是受了虧待;如果史家別的女眷都不做針線,唯有云妹妹被命令每天要做針線做到三更半夜,那也是苛待;如果史家別的姑娘都讀書上學,云妹妹卻沒有機會,反而被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理由搪塞只學了列女傳,那也是虧待。”
林弘道“我明白了,云姐姐從來沒有被虧待。那她到底在委屈什么”
“大概是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無處傾訴,覺得寂寞罷。”林黛玉道。
她能體會這樣的心情。
她不止一次想過,若是母親當年被人鼓動,一念之差,那她就不會有姐姐,那么那回,弟弟也不會被救下。那么,母親過世之后,她怕是要一個人進賈家了
她們姐弟三人互相照顧,她尚覺得這里不如在揚州自在,若是只有一個人
林黛玉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姐姐進宮謝恩的這段日子,她有多少個晚上,從半夜里驚醒,一個人睜眼到天明。
林黛玉道“云妹妹太過單純,偏偏遇到寶姐姐。”
在林黛玉的心中,薛寶釵就是一個心里藏奸的人。
薛寶釵處處看似關心史湘云,可實際上,卻是無時無刻不在挑撥史湘云跟叔叔嬸嬸的關系。
真正為史湘云好的人,絕對會想辦法幫她緩和跟嬸嬸們的關系,而不是跟薛寶釵這樣,讓史湘云的心中更加缺乏安全感。
而薛寶釵這樣做的目的也很明了,她就是想立一個知心大姐姐的人設。
如此行為,正是林黛玉最最看不上的。
林徽道“我不擔心云妹妹,我只擔心老太太。”
“老太太”
“沒錯,想必妹妹也看出來了,云妹妹跟寶姐姐越是要好,對叔父嬸娘的心結越重。聽聞如今這位保齡侯夫人也是繼室,本來做繼室填房就不容易,妹妹看大舅母跟二姐姐就知道了。更何況云妹妹還是侄女云妹妹對叔叔嬸嬸有了心結,外頭如何知道寶姐姐在里頭的事兒就怕史家那邊認定了,是老太太一味寵溺云妹妹,把人寵壞了不說,還敗壞她們的名聲,讓她們有苦無處說”
“天哪”林黛玉道,“怪不得姐姐特特地提到了兩家關系”
林徽道“我也只能做到這里。我相信,老太太歷經世情,其余的事,都會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如果連賈母都處置不好,那她更沒有辦法。
林徽的社交,從來就不是什么小女孩的社交,她的社交,從一開始就立足于家族與家族的關系之上。
對于賈母來說,她的娘家史家是她的權威和地位的一部分,挑起史家兩位夫人對賈母的怨氣,其實就是在翦除賈母的羽翼和臂膀。
畢竟保齡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都是史家的當家夫人,她們的名聲關系到她們史家在貴族圈里的風評,也關系到她們自己子女的前程婚配。
原著里,除了紅白喜事還有賈母的大壽這種規格的宴會之外,就沒有史家來賈家作客的筆墨,翻遍原著前八十回,也找不到保齡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來賈家作客、與賈家女眷一起享受宴會的記錄。
這就是史家跟賈家分生的明證,也是史家跟賈母分生的明證。
史家和賈家分生,無非是外因和內因,外因就是政治原因,史家發現了賈家跟四王八公等勛貴家族抱團掣肘皇權,所以選擇了遠離。內因,怕是應在這里。
如果賈母和賈家導致史家在貴族圈里的風評變得極差,甚至影響到了史家晚輩的婚配和前程,那么,史家遠離賈家和賈母,完全合情合理。
對于林徽來說,如果史家遠離賈家是政治原因,那么,同樣想從賈家的社交圈里抽身的林家,完全可以嘗試跟史家接觸一二。
即便史家遲疑,沒有第一時間接下她的橄欖枝,那么,提醒賈母注意到有人在翦除她的臂膀,也能讓賈母記下她的好。
作為林家的庶長女,賈母對她的感情注定了存在著一個結,所以,她跟賈母之間注定了只有塑料祖孫情。
在這上頭,她不能強求。
但是這不等于,她不能跟賈母結盟。
跟賈母這樣的老封君,最怕的就是被兒媳婦架空、成為吉祥物,所以,她提醒賈母,賈母承情,然后兩人聯手抵御王夫人和王家的步步緊逼,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