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無奈看了他哥一眼,還是雙手接過盞,“謝過阿兄。”
“不客氣,不客氣。”荀諶嘿嘿一笑。
“咚、咚、咚”
大門再次被敲響。
這一次的來人,頭戴竹笠,身著袴褶,腰懸長劍,足下木屐,牽著一匹烏蹄踏雪,走進前庭,看上去也像個游俠打扮。
他將頭上竹笠一揚,儒雅淺笑,“再見君家兄弟,依然蘭枝玉樹,使人眼前一明,神清氣爽。”
“伯求先生”荀彧連忙站起來,迎接上去。
“荀彧小郎君,又見面了。”何颙何伯求對他點頭一笑,又對躬身施禮的荀諶點點頭,低頭看向荀柔,“小阿善又長高了,可還記得我”
“何伯求先生。”荀柔深沉的點點頭,他當然記得。
他就是對荀彧夸出,如宿命般“王佐之器”那位士族領袖。
一看到他,荀柔就回憶起那天,聽見那句出口“君為王佐之器”時,從脊背到大腦再到頭皮,宛如電流突然躥過而發麻顫栗感。
仿佛他親眼見證宿命契約的形成。
他的兄長,在三國諸侯中,選中了當時實力弱小、只是袁紹小弟的曹操,并始終相信他可以結束亂世烽煙,拯救黎民。
而最終強大起來,得到三分天下有二的曹操,卻放棄了初心理想,最終走上屠龍少年終成惡龍的舊路,讓荀彧終以憂薨。
王佐之器,王佐永遠只是王佐,先有王,才有佐,如松蘿以附喬木。
王不為王,秉忠貞而守謙退的王佐,除了讓自己干凈死去,還能如何
“所以我并不是壞人,小阿善不必將你阿兄的袖子扯得這樣緊啊。”何颙笑道。
荀柔一回神,連忙松開荀彧被他捏得皺巴巴的袖子,“對不起,阿兄。”
“無事,”荀彧溫和搖頭。
當年,到高陽里來訪友的何颙,路上遇見荀彧,向他詢問道路,見他氣質容貌不凡,便與之交談起來,他們在里中大榆樹下對答,這一聊,聊到晚霞布滿西天。
何颙回過神來,夸贊這個讓他欣談忘時的童子“王佐之器”。
此話傳出后,年幼垂髫的荀彧,揚名州郡之間,讓人們從此另眼相看。
而那天的故事,其實還有后一半。
去荀悅家投喂阿賢小朋友的荀柔,臨近晚飯匆匆歸家,正巧路過,聽到了那句載入史冊的“王佐之器”。
根本想都沒來得及想,帶著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沖動,荀柔沖上去,擋在荀彧和何颙之間。
“你是何人”荀柔張開雙臂,勇敢得像一個被教得很乖巧認真的小朋友,“大人教導,不能隨意同外鄉人說話。”
十里不同音,出生南陽的何颙,的確說得一口異鄉方言。
“阿善”荀彧被他突然出現一驚,連忙彎下腰,對何颙拱手長揖道歉,“舍弟年幼不知,何公氣度高世,天下之望,還望勿同舍弟計較。”
說完,他又拉住荀柔低聲道,“這是天下名士,何颙何伯求先生,不是什么壞人,阿善不要如此。”
何颙笑著搖搖頭,他自然看得出,荀彧與其擔心他生氣,不如說擔心小弟被斥責,從小傳出不尊長者的名聲。
他認識袁本初,知道袁家兄弟私下的齷齪,袁公路為弟,嫉妒比他寬厚得人心的兄長,常常出言譏諷,使得袁本初時常苦惱不已。
不過,眼前這對兄弟之間,顯然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