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連想了想,居然認真點頭,老實點柴燒火,把水燒起來,“好吧,你說的有理。”
荀柔其實有點頭暈,不想吃東西,等著水燒好,就著開水慢慢拿餅磨牙,一邊思量之后如何行事。
駕車的老漢,先在一邊自己擺弄許久,過了一會兒慢慢蹭過來,遞出兩枚箬葉包起的黍飯,“公子大概不慣豆餅,這是烤好的黍飯,是老漢自家帶來的,還請公子嘗嘗。”
“不必,嚴伯年長,黍飯更好克化,還是您自己留著吃吧。”荀柔客氣笑笑,捏著硬得可以砸人的餅,“我和阿賢,還挺習慣食豆的。”
“是,”荀顥毫不猶豫跟進。
老漢頓時露出惶恐又愧疚的表情,手足都在顫抖,霎時可憐。
荀柔并不理會他,若是波才等人,還能理解為立場不同,可是他呢他是潁陰縣人,而且荀柔還記得,自己分明還替他兒子看過診。
老漢張了張嘴正要說話,突然一只羽箭破空而來,直接穿過他的頭顱。
負責警戒的壯漢尖嘯著報警,“敵襲”
一群破爛骯臟的男子,手中拿著各式武器,呼和著奔過來,為首一人身上掛著一串骷髏,手中提著弓箭。
荀柔護著小侄子后退,讓出空間給幾個“身經百戰”的壯士們發揮,他現在連武器都沒有,完全弱雞,絕不逞強。
“阿叔,我們悄悄逃走吧。”荀顥偷看著兩方廝殺,低聲指了指旁邊拴住的馬。
荀柔眼眸垂了垂,抬起來看著尚留天真的阿賢,輕聲道,“聽說過人相食嗎”
“自然,”荀顥點點頭,突然一愣,睜大眼睛。
聽過和知道,永遠是兩回事。
荀柔憐惜地摸摸他的頭,這甚至不是戰爭,只是生存,“若只我二人,遇見這般劫匪,你想會如何”
這個世界,遠比高陽里看見的還要惡且兇險,而阿賢終于還是得面對這些了。
戰斗結束的很快。
波才手下的確身經百戰,沒有吹牛,對方雖然有神射手,但還是被打退,留下幾具尸體。
幾人并未追趕,波連領頭,熟練迅速的掩埋嚴伯。
“把這幾人也埋起來。”荀柔指著劫匪道。
“憑什么呀”波連不滿,“要來你來。”
“那就把他們燒掉。”荀柔很好商量道。
先前他總是顧慮太多,踟躕不前,但既然出來了,對著這些人,自然不必顧慮那么多,如今九州俱亂,死人盈野,明年恐怕要有大疫,處理幾個,未必起多大作用,但能少一點就是一點吧。
這句淺淺淡淡的話,卻讓黃巾眾人俱是一驚,波連甚至露出看大魔王的目光,“你你你”
他們雖然也戰場殺人,但也不至于,殺人過后還滅跡,就有點嚇人。
“阿叔,我來吧。”荀顥先回過神,他是聽說過先前這樣處理尸體,揀了一根燒著的柴火,去處理尸體。
“公子此舉可有什么道理”波才走到荀柔身邊。
“你以為人露于荒野,被野獸所食或者其他人所食好,埋于地下,受千萬蟲咬,與蛇鼠共室好,還是直接干干凈凈的歸于泥土好”荀柔側眸看向他,仿佛帶著戲謔又有挑釁。
波才低頭想了片刻,竟含笑點頭贊同,“還是公子想得透徹,宗繼你把嚴伯也燒掉吧,也免得他死后還遭蟲蛇啃咬。”
波連瞪了一眼荀柔,又看了一眼他哥,乖乖將已掩埋的嚴伯刨出來。
“嚴伯他并非太平道徒,”波才低聲道,“是當初他兒子死了,他欲投河,正好我路過救起。知道他是潁陰人,便資助了他一些錢財,不怕公子知道,當時我想的便是要挾恩求報,只是,沒想到這個恩情還得如此大,更未曾想他因此而死。”
荀柔望著沾滿泥的尸體,又記起一些事,他的確救活了嚴伯的兒子,讓他沒有死于疫病,但第二年,那個青年,卻在郡中服役修理城墻時,被小吏催逼,摔下墻去。
原來,知道和明白是兩回事,對他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