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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過中宵,廣宗城里兩個最要緊的人物,都不太好過。
張角那樣自然已經習慣了。黃巾軍最后一敗,與他病逝不無關系,這幾個月,黃巾一路消耗,卻毫無進展,雖然賬面上看與朝廷軍隊你來我往,不分勝負,但其實是一點點蠶食殆盡。
他們只要不能打出去,繼續擴大地方,最后只能被消滅。
荀柔是意外,他原本沒意識到這句話要緊,但說出口那句話瞬間,整個大腦一空,心跳停止,血液凝固,肌肉失去控制,直到下一刻血涌出來。
那時候,他根本沒意識到血到底是從哪里出來的。
只是因為,之前正在說話,聲帶咽喉正處于這個狀態,噎在嗓眼里,不由自主咳嗽出聲。
他表現得一點事都沒有,但確確實實感覺到,那一刻血液逆涌,瞬間幾乎死過去的滋味。
警告。
這一回來得尤為兇猛。
甚至在那一瞬間,他突然冥冥中有感覺,如果當初他對荀彧說出曹老板,可能當時就暴斃而亡了。
“阿叔,你真的沒事嗎”荀顥十分擔憂。
“沒事,”他借著安撫的動作,在阿賢手上撐了一下。
然后神色如常的坐下來,就著席上的經緯線,給波才講壕溝。
戰壕似乎是火器時代才大量使用的。
由于大量使用殺傷性大、靈活不足、只能直線傷害的武器,而對應產生的,用于遮擋隱蔽的戰爭工具。
在以步卒為主,近距離格斗的東漢,荀柔還沒見過。
尋常攻城之戰,城池被圍城,城中人龜縮城內,別說挖溝,就是出城都不敢。攻城方更不可能吃飽撐著,干這種自找麻煩的事。
兩軍對壘,則更不必廢這工夫。
戰壕,幾乎是為如今的黃巾量身定做。
“尋常攻守之戰,攻守之勢先定,守城有護城河以及圍墻足夠,但你們不同,城中住不下這么多人,需得在城外結營,故少依憑,防御工事,次次修造,也消耗不起。故而需要一點別的辦法。”
他在席上緩緩勾出一個“壕”。
波才低頭看著他沾血的手指,在燈光中越剔透得讓人心驚。
“這個東西,有兩種使用方式,都尤其針對騎兵,一則,掘出溝渠,插上竹木等物,灑上浮土,道道設伏,待騎兵過時,馬蹄陷下,可瞬間令敵自亂,趁此出擊,必多殺傷,只是此法費力,一戰即毀,頗耗勞力。”
荀柔緩了口氣,“另一種方法,挖深溝五尺,選悍勇無畏之士伏于其中,待戰馬馳至,以刀斧斬馬足腹,騎兵摔馬,又下深坑,絕難自存。此法亦可對步卒,攻其下盤,避無可避。”
“兵法之中高下之勢,常言當取高而臨下,然物極必反,極低之勢,亦可化為地利之便。”荀柔抬頭,笑意若隱若現,“下一次,或者再下一次,董卓極可能要上重兵,搏命一戰,若要準備,可要趁早才行。”
整個廣宗城忙碌起來,按照荀柔畫下的圖紙,修造前后五重的深溝。
壕溝蜿蜒盤曲,相互勾連,不當讓人一目而盡
當前壁前凹,而后方斜切,可盡量躲避射來的弓矢
入溝之人,需熟悉前后,若對方令士卒下溝追逐,當相互接應,圍而剿之
溝中留備浮土,以免火攻
縱使做好一切準備,當再次站在城樓之上,荀柔還是感到明顯的緊張。
這一仗,的確和上次的規模完全不同。
放眼望去,幾乎沿著地平線密布的兵士,仿佛無窮無盡,玄色的鎧甲如同遮天蔽日的烏云,趁著本來就晦暗的天空,越發殺氣森森,赤色的旗幟在風中烈烈招展,如同黑暗之中一團團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