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郡在冀州西北麓,為高祖所置,因依于北岳恒山,故名為恒山郡,后文帝繼,為避帝之名恒故改名為常山郡。
“所謂滹沱河,司馬遷史記中稱為惡沱,而山海經則名之曰滹池。滹者,呼嘯也,沱,滂沱也。至于為何以此名之,咳咳,大家見眼前之景,想來不必我再多言。”
河流湍急,千堆滾雪,有種拍岸碎石,要將一切擊潰的兇猛。
荀柔被帶著水汽的冷風撲臉,嗆咳了幾聲,覺得老子李耳寫道德經時,定是沒見過這樣的河流,否則定不會認為水是天下至柔之物。
還柔呢,天下兇兵也不為過。
“此河發于并州雁門郡戍夫山一帶,先經夏屋山、句注山向西,自原平縣再折向東,橫穿太行,自上俯沖而下,水積高勢,故而如此洶涌。此地心之引力,萬事萬物皆受此力,欲上則必抗其力,欲下則受惠于此,先前在家時,我們有一課曾專門講過。”
無論常山還是滹沱河,都是軍事要地,在歷史上也留下不少痕跡,荀柔在河岸邊一路緩緩講完,放學生們自行組隊,或繪制山川地圖,或觀察水勢,查驗清濁。
當然,也有如荀錚一般,天生對地理少點天賦,走到野外就不分東西,地圖就看不明白,那只能原地生火燒水,準備飲食。
荀柔說了半天話,坐下休息,側眸向旁看去。
從方才起,就有兩個青年一直牽馬跟著他們。
兩人看上去與他年紀相仿,容貌端正英氣,身材高大勁健,穿著不惡,腰懸佩劍,器宇軒昂,大抵是附近的富家驕子,沒事湊熱鬧。
所以先前典韋表示此二人有武藝時,荀柔并沒著急讓他將人趕走。
此時課也上完了,兩人卻還不走,不止不走,還向他迎過來。
“我等本地鄉民,今日聽君一席話,方知本地尚有如此舊事,深感君子教誨。”兩人說話文質彬彬,脫履就席,伏拜致謝,“愿奉鮮梨一囊,雖只微末之物,聊表謝意。”
“二位郎君客氣,”荀柔還禮,接受禮物,一笑道,“聽聞真定梨聞名天下,我方才所說不過尋章摘句而已,兩廂比較,倒是我賺得多了。”
他這般隨意態度,頓時讓兩人也不由放松許多,起身來相視一笑。
“在下常山真定縣趙云,表字子龍,這是我好友,夏侯蘭,表字君衡,敢問先生姓名”
荀柔微微一愣,沒想到這么巧。
他一路沿太行山往上,走到常山郡,若說一點不想圍觀一下趙云那是不可能。
但這樣隨意遇見,實在太巧。
“在下潁陰荀柔,表字含光。這位是我之家人,陳留典韋。”
“君莫非斬首逆賊張角之人否”趙云與夏侯蘭表現得比他更驚訝。
“慚愧。”有些事,過了很久,還讓人記憶深刻,對荀柔來說,就是當初斬首張角。
“卻不知大德當面,實在有失禮,我等冀州之民,當謝君恩,還請君受我一拜。”趙云與夏侯蘭對視一眼,再次俯身拜下。
這就夸張了,荀柔只好起身,將兩人托起來,“不敢當子龍與君衡之謝,在下說來慚愧,被其人所虜,奮力一搏,出逃而已,并不值得夸耀。”
素衣的青年,姿容美貌,氣質雅重從容,此時露出羞澀之意,卻又如此謙虛,更讓人生出好感。
“全賴荀君之力,戰事如此迅速結束,否則。冀州百姓尚不知還要被逆賊禍害幾時。”趙云按劍而坐,坐姿恭敬端正。
“逆賊作亂之時,抄掠臨郡中山,常山本地亦有小叢反賊來此,其行事可謂兇悍。”夏侯蘭好奇道,“那張角必也是兇暴非常吧”
荀柔微微一笑,“那大抵讓君衡失望了,張角本人武功并不出眾。”
夏侯蘭露出驚詫表情。
“聽說其人是以巫覡符水,蠱惑于人,并無武略也不奇怪。”趙云點頭,看向荀柔表情卻更為欣賞,“若是旁人有此功績,必然夸耀四方,君名舉海內,卻謙退如此,果然是賢德君子。”
荀柔已經習慣,這年頭的人動不動就是彩虹屁,只是再次表示謙虛客氣,不必尊稱,請用表字平輩稱呼。
水已燒開,荀錚倒水奉前。
荀柔拿了一枚梨給他,又向趙云夏侯蘭二人道歉,表示招待不周,沒有酒水。
當然,這就是慣例的客氣。
他的學生們年紀偏小,他是不讓他們飲酒的,最多就是族中宴會一盞應景,他自己過去也是如此,近來才開禁,不過他本來對酒就無可、無不可,并沒有什么愛好。
隊伍中唯典韋好酒,但要為護衛安全,平時也就吃飯時,在店中喝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