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仰倒下去的時候,耳邊全是身上衣服布料不堪重負,撕裂的悲鳴。
“蹦”“錚”
有如彈弦聲,林間突然崩起無數條麻繩,將匈奴團隊分割開,與此同時,聽到號令,漢人兵卒都靈敏退開。
不是只有匈奴人才選精銳,他們一開始推貨物出場的,也是選出反應最靈敏之人。
林中無數箭矢如雨下。
波才背上腦后全砸進泥漿里,黏濕冰涼,感到皮膚直接觸到粗絲一般的草葉和黏稠的泥糊,滿鼻都是草腥氣。
他都這樣,還不放過。
“你喊一下對面,就說投降不殺。”荀柔蹲下來在他旁邊道。
波才望著已經長成青年的荀氏公子,對方此時的姿態,就跟一般蹲田坎的農夫一般,可以說全無優雅風度,若不是長得好看
“快點。”對方拍拍他的肩膀,蹙眉催促。
“投降不殺。”
戰局到這一步,勝負已經分曉。
投降者,用沒被砍斷的麻繩,串起來。
這種平民部隊就有這樣好處,隊伍中有過去殺過豬的屠戶,會打套豬的繩扣,可以說任誰隨便怎么都掙脫不開。
“扒干凈,扒干凈了啊。”荀柔提醒著,“頭、耳朵、脖、腰、腳下,都別放過,游牧之族,經常更換居住地點,習慣所有家財隨身攜帶的。”
裹一件兵卒好心的披風,波才蹲在角落,風干腦后的泥漿,望著眼前場景,耳邊聽到的回應聲都很歡快,實在讓他心情復雜得難以言喻。
“你沒事吧。”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在他旁邊蹲下來,有些歉意的搓手,“方才情況危急,我就踹了你一下。”
“沒事。”波才轉過頭來,緩緩搖頭,他當然知道好歹,“多謝相救,”他頓了一頓,指向旁邊,“那個”
方才在人群中看到荀柔的時候,他下巴都要驚掉了,他記得和南匈奴互市的是太行山匪。
“那是荀公子啊。”老頭答道。
所以,對方最后還是落草為寇了
“你方才說,他們營寨離此不遠”荀柔走過來問道。
“是,”波才點頭,“半月前,天子征南匈奴助幽州平叛,南匈奴行至上黨郡時發生內亂,其屠個胡部與左部殺了匈奴王羌渠,羌渠之子於夫羅帶部眾南逃,匈奴其余部四散,在并州各處燒殺搶掠。
“須卜骨都這一支行至太原郡,其族有人記得互市之期,心生貪婪,于是就想搶劫一筆。”
“原來南匈奴已反。”荀柔終于明白,劉宏為什么征招張牛角等人,原來他是真無兵可用。
波才點頭,神色黯然,嘆了口氣,越發顯得滄桑,“西河郡太守刑紀與并州刺史張懿俱死,這兩個消息是確切的,至于其他如今朔方、五原、云中、上郡等地都已糜爛,不通消息,其中官員或逃或死或從匈奴,都不得知了。”
朔方、五原、云中,誰能想到,這些曾經在兩漢留下無數傳說,威赫北方之地,到魏朝之時,會成為歷史。
荀柔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并州地圖,自此三郡向南上郡以及西河一線,正是豐饒而盛產馬匹的河套平原。
亂華的五胡,便是以此為根基壯大。
“那事之后,我等依公子計北上并州,刑太守是好人,愿意安置流民,于是我等改名更姓,在西河郡落戶安家,沒想到卻被須卜骨都部落劫掠,殺了太守,”波才咬牙,“我心知抵擋不得,便向之投降,先保住兄弟們性命,不想此族隨后北掠上黨,又想起正好是南匈奴與你們互市之時,故而”
就想搶一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