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柔心中嘆一口氣。
他原本準備今日是來當木頭的。
何進以及袁紹等人請他來,也是讓他來當木頭的。
他作為未來天子的先生,得劉辯依賴,又是士人,又與何進有舊,又有族侄屬于何進陣營,不管袁紹如何想,如何忌憚,如何私下手段,都不得不請他來此,以表示大家立場相同。
其實大家都很清楚,天子抬他起來,就是要讓他在士人中施展影響,避免何進將來以大將軍獨霸朝綱。
話又說回來,在劉辯登上皇帝之位前,他與何進在眾人眼中,又屬于一條繩上的螞蚱。
所以,他如今在此地,處境說來很尷尬,每一個舉動,都可能被人從各個角度解讀。
但,有些話,荀柔實在不得不說。
“如今,在并州,南匈奴之亂未平,白波軍又起;在幽州,二張烏桓之亂未解;在荊州,江陵叛亂未息;在益州,蜀中黃巾作亂;漢中,張魯占據,朝廷不能用兵;在青州,黃巾又起,再加上涼州叛軍,隨時可能卷土重來,半個天下處于戰亂。若將各地兵馬招至京中,則各地太守刺史,如何守土安民”
袁紹向何進獻計,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可行性極高,對何進毫無害處。
何進本就是天下之大將軍,可以征發天下兵馬,忌憚蹇碩,是因為其人統領禁軍,守衛京城,天下之兵,遠水不能救近渴。
但只要這樣干,就能用天下的兵力來威懾京中,禁軍再厲害,人數卻很有限。
但這個高明,這個好,只是對何進,只是對皇位而已。
荀柔能做的,只是陳說利害,除非何進自己不干放棄,就連如今的劉宏也阻止不了這是勢,何進勢已成了。
然而,若真說毫無害處,當然也不是。
從大勢上,這是又一次,將這天下推向諸侯起勢,軍閥割據之結局。
從百姓,生于東漢末年,就是他們最大的不幸。
荀柔低頭輕咳一聲,掩住喉中癢意,“大將軍將來秉朝,助天子治理天下,欲治天下,先有德昭行海內,布仁施惠,天下咸服,而后再明賞罰,以武德威之。周公逐成王,而為圣人,伊尹行廢立之事,猶為天下重,蓋因得百姓之心,只要能得百姓之心,則何事不能成”
真的,不能減少一點點對百姓之傷害不能用正確的辦法獲得民心
依歷史來算,劉宏如今已不可能換人,也已經沒有時間換人,等他一死,這些宦官根本無法掀起風浪,他們一定要搞這種無用爭斗
何進不由有些動容。
他舊隨天子時,也跟楊賜念圣賢書,何嘗不慕圣賢,如何不想成為周公、伊尹那樣,名垂千古的人物。
“荀侍中此言未免婦人之仁,”袁紹抬手,“大將軍有定黃巾之功,如何沒有德行于百姓如今閹黨為患,內害賢臣,外欺百姓,不除之,天下如何能安招各地兵馬入京布武,不過數月而已,又能造成什么大患其失則小,而其得之大,以此觀之,愿大將軍當機立斷。”
何進只沉吟片刻,便點點頭,“本初所言甚是。”
荀柔心底一嘆,卻也并不意外,只是惆悵而已。
一堂之中,竟沒有一個人不贊同袁紹之言這是“失小得大”。
袁紹之話竟還未完,“聽聞荀侍中之兄長亦在軍中效力,大將軍可使之往冀州募兵,冀州并無兵禍,荀侍中大可放心。”
其人眉眼含笑,仿佛十分友好,其實就很欠扁。
荀柔唇角一抿,兄長在皇甫將軍帳下做事,官職低微,如果按其所說進京,何進至少得給個騎都尉,但袁紹這是示好嗎分明挑釁。
“說得正是,便以荀侍中之兄為騎都尉,”何進卻實實在在是示好之意,“往冀州募兵三千,侍中以為如何”
“侍中無此職責,”荀柔從席上站起來,懷疑自己來參加此會,根本就是一種錯誤,其作用還不如給兩個皇子上課。
“大將軍若要下令,請自為之,在下稍感不適,欲自歸家,還請大將軍與諸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