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吹綠日初長,桃李爭春綠柳黃。
西園春景依如往年,就中之人心情大為不同。
荀柔跟隨小黃門,一路經過陽光燦爛的春花、春草、春水、春樹,再一頭扎進昏暗密閉的宮室之中。
膏燭和天光作用下,室內光線并不算按,但屋中宦官晦暗面容,以及死氣沉沉的氣氛,卻將一室渲染得如同懸疑驚悚片里的鬼屋。
躺在寬大龍床之上的劉宏,低沉的喘息著,四肢浮腫,腹部隆起,如同一個奇形怪狀的龐然大物。
依禮制,天子生病,先有太醫令進藥,若病更深,則公卿朝臣輪流問候起居,再不愈,由太尉告請南郊,再不愈,則由司徒、司空依次告拜宗廟、五岳、四瀆
這些流程,劉宏已經全部走完,然后宦官就緊守宮門,不再讓外朝臣子入內。
幸好劉宏久不上朝,朝中大臣自我管理能力極強,朝中政務,也不需勞煩天子,故而這幾個月來,朝廷繼續運轉,倒也沒有太嚴重影響。
算起來,就他一個因為不再進宮授課放了大假。
心中想著,荀柔并沒耽誤行禮,彈袖提衣,跪下伏拜,“見過陛下。”
“卿且進前來。”劉宏聲音沉沉。
“是。”雖然未喚起身,但荀柔自我管理能力也很強,故而不必人叫,自己就起身來,走到床邊。
才一靠近,荀柔便聞到一股甜膩腐爛的味道,像熟過頭的蘋果或者西瓜,齁得人作嘔。
“多日不見,卿依舊光彩照人。”
荀柔一扯嘴角,“陛下謬贊。”
“聽說,丁建陽已入京”
“不錯。”
劉宏呼出一口氣,緩緩道,“天下之士,皆欲從大將軍乎”
這話怎么答
荀柔立在旁想了想,干脆不回答了。
劉宏不是覺得自己聰明嗎這種問題他心中難道沒有答案。
“卿向來能言,為何不答”劉宏催促。
“不過想起蓋元固、傅南容。”你自己不干人事,還怪人家忠心不都給你自己攆走的
“朕似聽說,蓋卿與荀卿似有嫌隙今日又為其不平了”劉宏輕輕笑了一聲,“的確,荀卿向來與朝中公卿不同。
“忠貞之士啊”
荀柔抬眼一望,總覺得劉宏大腦不至于糊到這等地步也未必,將他召入雒陽,給他兒子上課的,不就是劉宏本人嗎
“說來有趣,朝中忠臣,向來張口誅殺宦官,荀卿卻從無此言。”
說什么,知道你抬舉宦官制衡朝臣,絕不會自斷手臂,他為什么要自討沒趣
劉宏掀起浮腫的眼皮,看向沉默而立的青年,漸漸收起虛浮的表情,“卿以為,天下為何反亂如此”
“太史公曰今亡已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柔以為,差可相比,民不畏死,故天下亂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