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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朝服冕旒,赤舄絇屨的新任天子,紅腫著眼睛,含著一包淚望著年輕俊美的太傅,“先生,父皇逝世,我我當如何是好。”
年輕太傅雖也勞累半夜,但卻全無狼狽憔悴之態,玄衣梁冠,清淡從容,眸如星辰清亮,眼角微微泛紅,雪白膚色襯得如同一抹朝霞清艷。
劉辯心中說不出滋味,不由伸手,一動之下,冠冕上旒珠亂撞,噼啪清脆作響。
“太傅。”年幼的新任渤海王,深深彎腰長揖,“請太傅救我和祖母性命。”
荀柔疲憊的眨了眨眼睛,低咳一聲,清通了喉中刺癢,“陛下、渤海王,二君可知,這冕服之意。”
又是哭喪、又是給劉辯培訓,還滴水不沾,他聲音不免有些沙啞。
劉辯與劉協愣愣望來。
“伏羲作冕服,仰觀于天,俯察于地,觀鳥獸之文,以地制宜,故衣法天為玄色,裳以地為黃色,以日月星辰,山龍華蟲,藻火粉米等十二種紋章,黼黻絺繡,以五采施于五色作服,可通神明之德,狀類萬物之情。”
“不要著急,”他聲音低柔和緩,如同吟誦,從容不迫,正適撫慰人心,“坐下來。”
他先看向劉協,他需得承認,這位歷史上的漢獻帝,在心性、資質上,遠高于他的兄長。
但歷史證明,劉協的才能,并不足以在這個風雨飄搖,江山寥落之時,重整河山。
歷史中,何進清繳了董太后家,但并未傷害劉協,但出于此境中的劉協,此時還只是一個聰慧的孩童,又如何知道將來
“放心,”荀柔安慰他,“何進此時大權在握,所依仗乃是禮法和皇權,渤海王謙退孝悌,他不敢將你如何。”
劉宏血脈的確只有眼前二位皇子,但劉宏自己就是入繼的宗室,和他一樣姓劉的多得很。
何進心里應該清楚,袁紹看上去對他忠心耿耿,實際上要是他敢亂來,被逮到把柄,四世三公門生滿天下的袁氏協同公卿們,另廢立新君不是不可能。
這也是何進為何愿意拉攏他,手下人馬一大半是袁氏門生,若是真的完全依賴袁氏,他遲早會變成袁家傀儡。
“可是祖母”劉協秀細的眉頭纂在一起,露出與年紀不符的復雜神情。
“太皇太后若是什么都不做,自然也能頤養天年。”荀柔表情耐心的敷衍。
西園賣官董太后參了一腳,宦官們在外侵占民田、霸凌百姓,董太后以及董家也一樣,在雒陽呆的這不少時日,董家那些欺男霸女,胡作為非的事,不知聽過多少。
放在后世,他們一家子全判死刑,完全合情合理,無論出于任何原因,荀柔都想撈她。
相比起來,過去何家還想升級,做事情收斂老實得多。
劉協欲言又止,顯然也知道,養大自己的祖母是個戰斗機,否則他非嫡非長,根本不可能成為皇位候選人。
他從未覬覦過兄長之位,也知道祖母如此行事,有些不妥,但他自幼無母,祖母撫養他長大
“還請太傅,保住祖母性命。”劉協將頭磕在冰涼的地板上。
年少孩童眷戀親情,無法公正的看世界,若是不能正確指引,常人無所謂,他卻畢竟姓劉。
“我聽說,西園賣官之財,有一半入太后私庫,自先帝登基以來,董家田園,在河東及雒陽城外,復增萬傾不止。”
“十余年前,民間就有歌謠車班班,入河間,河間姹女工數錢。無論朝中還是民間,不直董氏已久了。”
這也是何進殺董氏,卻未引起天下動蕩的原因之一。
伏跪在地的劉協瑟縮了一下。
“你不必害怕,孔圣人都說過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事已自此,唯有亡羊補牢,”荀柔指尖捻著袖口,“為今之計,只有董太后自己能救自己,如其不再與宦官勾結,愿打開庫門,以財救濟百姓,再將這些年搶奪之田分給百姓,從今往后,簡素寬懷,慈愛善下,再使人誦之功德,何氏就算想要動她,也怕激起民怨了。”
“這”可能嗎
劉協仰起頭。
“渤海王,縱使天子都有可為、有不可為,有夏桀、商紂不德則國滅身死,”荀柔伸手將劉協拉起來,“戰國策中有言,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如今,反之亦然,渤海王你如今是太皇太后最親近之人,欲孝侍太皇太后,則當耐心規勸之,方是為子為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