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上書,就如同在湖心丟下一塊巨石,頓使殿中朝臣群情沸騰。
誠然,即使是漢室宗親,也不能坦白直言閹人在皇權集權中的作用,但反對者們,也認為自己理由充分。
理由有三,一則不用閹人守宮禁,將來可能混亂天子血脈;二則宮刑常常作為死刑的減刑寬赦,廢除宮刑有失仁德,三,全面實施閹人宦官制度的是光武皇帝,圣君的諭令豈能說廢就廢。
況且,這種朝廷大政,豈是一個邊鄙武將你能說的修你的宮墻去吧
爭辯伴隨著人身攻擊,開始董卓忍了,他顯然也做過許多功課,極力論述歷代閹人亂政舊事,想要說服群臣。但很快,忍一忍二忍三,終于忍不住,遵從內心,暴力執法,讓最新出場的這位切身體會了“圣人之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既然你那么喜歡宮刑,那就讓你試試宮刑的感覺。
眾臣怎么也未想到,先前還同他們理論的董卓,會突然暴怒,當場將朝臣拖出殿外執刑。
甚至許多人都來不及想,這里明明是皇宮大內,董卓為何能指揮守衛,如有臂使。
“吧嗒”
隔席一聲脆響,荀柔皺了皺眉,抬眼望過去,只見衛尉張溫的玉笏板跌落在地。
雖然笏板僥幸未碎,但張公對著滿堂望來的目光,抖如篩糠,幾遭沒有將笏板拾起。
董卓輕蔑一笑,“衛尉殿前失儀,來人”
“咳咳咳。”荀柔捂唇低咳,“張公兩朝老臣,耳順之年,猶思侍奉天子,縱一時失措,陛下宜當稍且寬宥,以示仁德。”
說起來,所謂衛尉,正是守衛宮禁之臣,居然被董卓一個外來者,在皇宮之內,天子之前如此威脅,真是荒唐得讓人想笑。
“是是些許小事,不必責備。”劉辯顫著聲音,連連道。
董卓瞥了一眼太傅,又抬頭望向天子,昂首問道,“陛下仁慈不知臣之上書,陛下許是不許”
“董卓”袁紹怒喝而起,“你豈逼迫天子至此”
“袁本初,你也想試試腐刑之滋味嗎”
袁紹動了動嘴唇,若是刀斧加身,他必然不懼,然而
荀柔心底生出一種果然如此,又忍不住遺憾的情緒。
整個雒陽城,唯一可能在軍事上與董卓抗衡的袁氏,到底還是不能。
“咚咚咚”
伏地之人,忽然嗚咽一聲,以頭搶地。
原來此人一直醒著,只是實在羞慚無言,方才裝死。
董卓唇邊溢出一縷得意之笑。
“夠了。”曹操忍住怒開口,“董公莫非欲要此人自戕于大殿,自戕于天子之前”
“是孟德啊,”董卓緩了語氣,“孟德所言甚有道理,來人將向郎中送去太醫署,好生醫治。”
事既緩了這一重,再議也不合適,只能宣布退朝,不了了之。
但廢除宮刑之政,卻被傳了出去。
朝堂之外,修書修傻了的太學生、博士,以及尋常百姓,顯然并不明白關于宮刑之內的博弈,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廢除宮刑,一聽便是仁政。
對于普通百姓,他們從沒享受過法外開恩的減刑,自然不認為保留宮刑和天子仁德有什么關系。
況且,先前宮中宦官多么氣焰囂張,在雒陽城中百姓最為清楚,如果廢除,那么這種人大概就沒有了吧,百姓們抱著這樣樸實的希望,民間甚至再次出現頌揚天子圣明的言論,仿佛新登基的少年天子,是舉世無雙的賢名陛下。
得知這些消息的荀攸,只是淡淡皺了皺眉。
而在董府之中,李儒卻向董卓諫言,“荀含光非常之人,若不能得之,明公當早圖。”
“派去潁川的人,回來了嗎”
“尚未。”
“那何必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