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中“諸官曹屬之所,通呼為寺”,這個稱呼在此時,還未具備后來通認的含義。
在此時的雒陽百姓眼中,這座番國官署,住著一群受鉗刑剃光頭,臉被拍扁,鼻子巨大,行為古怪、喜歡念咒的番人。
直到荀太傅近來常往參拜,坊間才漸起傳言,原來那不是官署,而是供奉番神的廟。
而在太傅之后,朝中官吏及其妻女紛紛前往拜見,董將軍的母親池陽君與孫女渭陽君據說一次去,就獻了一百金。
“這番神,難道還能管得我朝”趙大將疑惑問向周圍的鄰居。
雒陽附近百姓,多以漁柴為業,大冬天不能捕魚,下雪不得上山,只好湊在一起閑話療饑。
“對呀。”“沒錯。”眾人擠成一圈,也沒覺得那么冷了,都縮著發抖,表示贊同。
“這有何難,”穿著紙衣的老儒生,擠緊身旁的人,“俱是神祗,自然互通有無,”他頓了一頓,想到一個絕妙比喻,“就如朝中貴人。”
“哦”
眾人茅塞頓開。
如今朝中百官,文官歸荀太傅,武官歸董將軍,荀太傅要動點武,得跟董將軍打個招呼,董將軍要想招個名士,要找荀太傅行個方便。
“那番神管不管娶媳婦”一個年輕人忍不住舉手問。
人堆轟然大笑。
這個說“張郎你想要媳婦,李老二家好閨女,你求李二去”;
那個說“這番神要應了,怕不是要給你個鬼臉番女,你要是不要”
又一個說,“李老二眼光高呢,要將閨女送城里貴人家。”
年輕的張三被調侃得臉紅,倒是干瘦干瘦李老二捻了捻稀疏的胡子,“前兩日王太常府招女婢,那丫頭僥幸得中了。”
眾人頓時一陣熱鬧,亂哄哄的恭喜。
正說笑,一隊跨馬的西涼兵“噠噠”過來,說是要田獵,要幾個人跟隨去拾獵物。
西涼兵雖然脾氣不好,但有錢又大方,幾個人都不說笑了,連忙爬起來,爭先恐后圍上去,李老二干瘦,擠在最前面,怕自己年紀大,被刷掉,拼命說自己跑得快,眼睛好使,能看清三里外雪里的兔子。
深目虬髯的西涼隊率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人群,倒也沒將李老二剔掉,一揮馬鞭許他們都去。
“啪噠、啪嗒”
馬蹄揚起飛雪和泥土,在鋪白一層的原野飛馳。
荀柔揮了兩鞭,只覺呼入空氣帶著冰刀刮剌氣道,寒風透骨身上氅衣就跟沒有似的。一抬頭,跑在前面的呂布已經撒歡,只能緊閉呼吸,夾緊馬腹,勉強跟上去。
這種天氣,合該待在屋里烤火,再小酌一杯,可惜他之前拒絕過一次呂布狩獵邀約,不好在再拒絕。
“咻”
一支長箭破空而出,在二里外綻開一小蓬血花。
呂布的小舅子魏續舉起被射中的兔子回來。
箭穿過兔子右眼從后腦穿出,最大限度保留下這只兔子的皮毛,雖然只是兔子,但這樣的箭法,還是引得諸將士卒一片叫好。
“荀兄尚無所得”呂布勒著韁繩回轉,一臉笑意。
獵來做什么野生動物不能吃,不知道嗎
荀柔笑笑,“讓諸君見笑”
他話未說完,突然長眉一蹙,望向東向。
短促驚叫,然后戛然而止,遠處雪坡出現出現二三人影,短褐光腳,拼命奔跑,在白雪茫茫中,像一個個黑點。
突然一個黑點一頓,濺出一小蓬血花,卻還在繼續踉蹌著往前。
很快,雪坡上翻過來十余騎士,他們大聲歡鬧,大聲說著荀柔聽不懂的話,為首一人兜鍪上紅纓鮮明,揮矛向未倒下的人沖過去。
那是羌語。
雖然聽不懂,荀柔卻分辨得出。
“呼哧、呼哧”
張生拼命奔跑,忘乎所有。
耳邊只有風聲,他聽不到還有幾人還在跑,也已無暇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