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大婚晚,整座鯤鵬臺燈燭輝煌,鼓樂喧天,滿眼皆是清一色明艷火的紅,是一派“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的好景致,生生在云海之上燒出了一片不夜天。
聶昭假扮楚家新娘上了花轎,頭頂兩斤重的金銀珠寶,臉上刷著城墻一樣厚的香粉胭脂,披大紅錦緞嫁衣,腳踩并蒂蓮花繡鞋,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轎子里
一邊葛優癱擼貓,一邊和貓一起吃楊梅,順手把楊梅核扔進黃金屋。
經過家園大師葉挽風的一番修整,今黃金屋內部已經煥然一新,甚至開墾出了幾塊靈田,專門用來種植純天然無污染的瓜果蔬菜。
桃紅四腳朝天攤在聶昭膝蓋上,露出柔軟的下巴和肚皮給她撓,享受之余又忍不住擔憂道
“阿昭,你是不是吃太了再樣下去,舌頭和牙齒都要被染成紫色了。”
“”
聶昭面無表情,一個勁兒機械地鼓動腮幫,“別提了,還不是因為你家大祭司。為了消除業火蜂蜜漬楊梅的心理陰影,幾天我都拿楊梅飯吃。”
“”
桃紅靜靜咽了口唾沫,眼神逐漸失去高光,“雖然不太明白,但我感覺不是很想明白。聶姑娘,段時日辛苦你了。”
在一片熱烈歡騰的鑼鼓聲和爆竹聲里,在一人一貓相對無言的沉默中,楚家花轎自夜空中飄然而下,在鯤鵬臺勢恢弘的正門前落了地。
承光上神親手書的匾額之下,黎幽一襲紅裝,高視闊步,喜洋洋地迎接新嫁娘。
盡管他的脾和手藝都令人不敢恭維,但演技堪稱完美,就連聶昭和桃紅也挑不出半分錯處。
他扮演的魏家新郎官,一方面舉手投足都合乎規矩禮儀,盡顯財富堆出來的世家公子度;另一方面,他活用魏家人與生俱來的骨架和五官,將“沐猴而冠”四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處處流露出上不得臺面的刻薄相和猥瑣相,讓人一看便覺得面目憎。
他迎上前來的時候,聶昭花了十二萬分的力,才有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給他一拳。
說來好,魏震華年輕時儀表堂堂,兒子的相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一個個生得平頭正臉、人模狗樣,按理也該稱得上一個“俊”字,但就是莫名讓人感覺不周正,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淫邪。
聶昭想,或許就是所謂的“相由心生”。
魏家男丁整齊劃一地爛在骨子里,腐臭味由內而發,強烈到了錦繡皮囊都蓋不住的地步。
聶昭滿心譏諷,一邊冷眼掃過周圍的酒囊飯袋,一邊握緊手中紅綢,模仿著新嫁娘的嬌羞儀態,在黎幽帶領下一步步向魏家主廳走去。
“阿昭,你感覺何”
黎幽傳音她,“一路乘轎而來,有顛簸”
顛是不會顛的,魏家為今日場婚事下了血本,陳設用品無一不精,奢侈靡費令人咋舌。就連新人腳下綿延半里路的絨毯,頭頂數百盞漂浮在空中的明燈,都是凡間難得一見的珍品。
黎幽活了么年,頭一回扮演新郎官,還白嫖了此豪華的結婚會場,心情卻不算十分愉快。
只聽他一路走一路挑刺
“就是他們給阿昭化的妝隔著蓋頭我也看得出來,俗,太俗了。”
“妝化得俗,喜服的繡樣也俗不耐,白白浪費了一卷金絲線。瞧瞧兩只鳳凰,繡得好像呆頭鵝似的。”
“唉,要在腌臜地方拜堂,是委屈阿昭了。今后你若有心上人,我定要在桃丘給你補個好的。”
話說得誠又坦蕩,半分調戲狎昵,聶昭聽了也不覺冒犯,同樣坦坦蕩蕩回答
“那你有得了。天下海清河晏之前,我的心上就只有天下。”
我的戀人,就是個國對不起,串戲了。
聶昭并非無心無情,只是在那之前,她還有太事要做,忙得來不及為自己而活。
黎幽道“那也無妨。我活得,得起。”
兩人一一答間,魏家主廳已近在眼前。
聶昭抬腿跨過門檻,只見滿室燈火通明,魏震華和楚清漣對塑料夫妻坐在上首,目光各朝一方,見他們入內才同時轉過臉來,換上一副戲劇臉譜似的慈祥容。
接著又是一番完了的客套話、吉祥話,說者無,聽者無心,彼此都知道結親只是走個過場,背后的結盟才是干貨。
“”
聶昭隔著蓋頭環顧四周,只見烏泱泱一片人頭攢動,除了四方賓客之外,魏家大大、老老少少的牛馬也來了個遍,一眼望去就是個熱熱鬧鬧的屠宰場。
魏震華一向喜歡種兒孫滿堂的場景,打心眼里感到開懷,滿足的刻在臉上每一道褶子里,從嘴角一直堆到眼角,直把整張臉都成了一朵怒放的蟹爪菊。
楚清漣與他相反,是個雍容大的高門貴婦模樣,面容端莊沉肅,好似冰雪雕成,連容也淡得像冰面上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