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藍睡得很沉。
恍恍惚惚間,她跌入了夢鄉,夢見了父母家人。
事實上在上一個世界,她鮮少夢見自己的家人。尤其是最后幾年,能夠從空間進入太空站之后,她幾乎將所有睡著之后的時間都花費在育種上了,以至于連做夢都顧不上。
這一回她在夢境里跟父母一道吃年夜飯。吃過年夜飯,父母就要出發馳援湖北。
往常每年過年時都要喝點酒的父親這一回連酒釀元宵都沒敢喝,而一向都得絮叨她兩句的母親也出奇的沉默。
飯桌上,只有爺爺奶奶安慰即將啟程的人。沒事,家里有他們,孩子也大了,沒有什么可以操心的。
田藍送父母出門上車,收到的只有一句指令“好好在家呆著,好好照顧爺爺奶奶。”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父母離家前寫了遺書。因為當時還沒有疫苗,當時他們對新冠的具體情況也知之有限,他們甚至沒辦法保證自己有足夠的防護物資。他們是抱著犧牲的準備去踐行自己的諾言。
我志愿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于人民。
我志愿加入中國,為共產主義奮斗終身,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永不叛黨。
田藍睜開眼睛,斜陽已經墜了半個入江中,江水紅染,窗棱都透著隱隱的艷色。
周老師過來喊人“醒了啊,醒了過來吃點東西吧,你中午都沒吃。”
待到田藍轉過臉,周老師才“呀”了一聲“怎么了你不舒服嗎”
田藍伸手一摸臉,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已經淚流滿面。
她想她不是因為思念家人而哭泣。
已經經歷一個世界的歷練,她沒那么脆弱。
她想她不是因為失去了空間而悲傷。
因為就現在的狀況,即便再冒出個太空站給她育種,她能把種子種在何方
偌大的華夏,沒有一處可以安放書桌。
偌大的國家,也沒有一處可以歸田園居。
她能干什么呢來到1937年,她能做什么
倘若是她的父母,作為知名醫學專家,他們起碼可以繼續老本行當軍醫,為這場戰爭盡自己的一份力。
可她是學農業的呀,她要去哪兒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她喃喃自語“我能做什么呢”
周老師愣了下,下意識回應“現在沒什么要做的,你先吃飯吧。吃過飯以后,要不我們開始上課吧。”
在船上上課,聽上去極為不可思議。
但作為老師,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做什么,不如開始上課,起碼可以給大家找點事情做,不至于這樣惶惶不可終日。
田藍呆愣愣的,半晌才冒了句“好,我教大家打槍吧。”
周老師渾身顫抖。作為徹頭徹尾的良民,別說打槍了,到現在,她看到槍都心驚膽戰。
田藍已經翻身下床,強調了一句“我們必須得每個人都會開槍,即便我們沒有那么多槍。”
她回過頭,面無表情道,“因為就算我們戰死到只有最后一人,也只能站著死,不許跪著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