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陳致遠硬是咬牙堅持,成功獲得了博士學位。
他的聰明刻苦和執著給他的少將導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來這位導師又陸續招了三位中國留學生,就是因為第一位中國弟子給導師的印象太好了。
牢固的基礎,讓他即便十幾年都沒再碰科研工作,他還是能夠清楚地理解課程中講述的每一個單詞。
可越是理解,他越是心驚肉跳。
原來在他脫離科研的這十幾年時光里,蘇修的工學研究已經發展到這地步了。不,不僅僅是工學,任何學科的發展都與其他學科相輔相成,否則,絕對難以達到相應的高度。
數控機床他知道,從50年代后期起,我國就已經組織了一批科研機構、高等院校和機床廠開始數控系統的研發。他從蘇聯學成歸來之后,也加入了這項工作。
可因為中國的整體工業水平實在太落后,尤其是電子元器件無法達到標準,加上經濟底子太薄,無法源源不斷地砸入大批經費,直到他被徹底打成,后來又送去農場勞改,這個項目一直沒多大進展。
等他獲得平反回歸科研所,他也問過同事,遺憾地得知相關研究停擺了10多年,連以前的老底子都沒留下,更別說發展了。
結果在他夏天揮汗如雨勞動的時候,用搞科研工作的手漚肥的時候,蘇修已經悄無聲息地發展到了這一步,他們的數控研究完全可以將鄰居吊起來抽打。
他閉上眼睛躺在床上,甚至可以想象自己的導師金剛怒目,厲聲斥責他“這些年,你們究竟在干什么”的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陳致遠捂著臉,嚎啕大哭。
他不是為自己的遭遇而悲傷,個人命運在國家面前算不了什么。他是為了這個民族而痛苦,為他生活的土地而哭泣。
怎么辦他們被遠遠地拋下了。
管窺一豹,單一個數控技術,蘇修就已經跑的那么遠。其他的呢他真不敢想象,他們要怎么辦。
“我們被甩下去了,我們被甩了十萬八千里。”陳致遠痛哭流涕,“秀麗呀,我們要怎么辦”
文秀麗是高中數學老師,多年前學的俄語也基本上還給學校了。她只能勉強辨認出幾個單詞,便詢問丈夫“這說的是真的嗎還是他們胡編亂造的”
陳致遠拼命搖頭“不是編的,是真的,說的全是對的。”
在漫長的十幾年時光里,他雖然被剝奪了繼續進行科研工作的權利。但一個人只要有心,沙盤是紙,樹枝為筆,他也能繼續進行推算。
可以說,在4000多個日夜里,他從來沒有真正忘卻過自己的專業。他有很多設想,可惜苦于缺乏工具和資料,無法論證,只能在心中默默推算。
現在,他曾經想到點皮毛的東西,已經發展成熟了,被當成課堂內容侃侃而談。那些困惑了他無數日夜的難題,也在這課堂上得到了圓滿的解答。
他應該心滿意足的,因為他接受了知識的洗禮。可他心神俱裂,因為這是敵人的成果。
文秀麗聽他絮絮叨叨的描述心中的惶恐,反倒舒了口氣,語氣輕松了不少“是正確的,那就學唄。”
“秀麗,你不明白嗎”陳致遠急急忙忙地強調,“這是蘇修的研究成果呀。”
“那又怎樣”文秀麗不以為意,“我聽說,當年新四軍還跟被俘虜的日本鬼子學習如何拼刺刀呢。師以長技以制夷,既然人家比我們好,那我們就學唄。總有一天,我們會后來居上,成為打敗他們的那一方。”
對,她就是這么的樂觀。
她的出身比陳致遠還慘呢,她的遭遇也比他殘酷百倍。如果沒有革命樂觀精神,她無論如何也熬不過那些年。
她鼓勵丈夫“既然有機會接觸先進的科學知識,那我們就該努力學習,把它們轉化成我們自己的東西呀。你不是一直想搞數控技術嗎這是多好的機會呀。蘇修的東西又怎么樣科學從無過錯。就好像原子彈一樣,要看掌握在誰手上。毛主席還說日本鬼子是我們的反面呢,何況蘇修的科研成果。學,必須得好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