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給她回了信,給她出主意。她不能光留在村里,她應該出面去縣里,市里爭取專項修路資金。
僧多粥少,這個錢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拿到。但她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她是華僑子女,為了祖國建設毅然決然回來下鄉支教的。她的形象已經代表了一種精神,被時代所鼓勵的精神。政府如果有條件,一定會愿意幫她的。有了專項資金的支持,不僅僅是兩個村,說不定整個公社都能修好路。
待到路修完之后,村里的農產品也能運出來賣了,大家的收入自然也會提高。
唐安妮震驚了。
她還以為伯伯會讓他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不要隨便插手地方建設。因為很多人都告訴他,這個國家神秘又復雜,輕易開口容易惹來麻煩。
沒想到伯伯卻讓她修更多的路。
唐安妮咬咬牙,鼓足勇氣又去了縣政府,想提專項資金的事。
可她看到政府樓墻面都剝脫了,縣長為了省汽油,自己騎著一輛磨掉了漆的自行車上下班,一雙鞋子也是縫縫補補,她就不好意思再開口跟人提錢。
他們也窮了,起碼比他窮多了。
唐安妮又跑去市里,到郵局打國際長途,讓媽媽給她轉錢。
她當然不敢告訴媽媽說自己掏錢給中國農民修路的事。媽媽肯定會說她瘋了。即便是做慈善活動,在紐約,她可以找到很多看上去更光鮮更優雅也更容易被贊嘆的慈善事業進行捐贈。
畢竟在他們的社交圈子里,誰會關心古老而落后的中國農民是怎樣過日子的那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這些人的好與壞和他們無關。
唐安妮給出的解釋是,她在中國發現了有投資前途的事業,她決定現在就搶占先機。
“這里有很多藥材,我了解到的情況是日本和韓國都從這里進口中藥材。如果好好發展的話,這將會是一個不錯的產業。”
唐夫人覺得女兒怕是有什么大病,好好的紐約不呆,跑到臟兮兮的中國不說,還要在那里搞什么事業。
上帝呀,她要比她的女兒了解中國多了。中國有什么事業尤其在鄉下,最能掙錢的大概就是種鴉片了吧。一個城市甚至可以連一家工廠都沒有,這樣的地方要怎么發展事業
唐安妮卻振振有詞“如果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將來不管在哪兒都會被人嘲笑,就連傭人都看不起我。”
唐夫人覺得言之有理。當家主母可以不出去工作,但必須得懂人情世故,還要精通庶務。否則將來嫁出去了,拿捏不住傭人,要反過來被人人欺負的。
為了女兒將來的夫家生活著想,她終于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答應給她轉賬2萬美金。這筆錢到了北京,可以變成10萬塊人民幣。因為這個國家急需外匯,進口更多能讓他們提高生產力的設備。
唐安妮掛了電話,內心無比安定。
人生好奇怪,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奇怪的動物。如果她現在還待在紐約,媽媽要對她絮叨,以后嫁了人該怎樣怎樣,她肯定會無比反感,說不定還會憋不住跟媽媽吵架。但她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題,因為她想從家里拿到錢,做她想做的事。
她可真是個壞女孩。這認知讓她興奮又戰栗。她不想再做那個循規蹈矩,她只想當踏踏實實做點事情的壞女孩。
如果上帝要懲罰他的羔羊的話,那就讓懲罰來得猛烈些吧,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刻。
她愿意為了孩子們的笑容而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