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來了,雨越下越大。
他在不遠處,順手撿起一根棍子,我猶豫一下,不這個時候,容不得猶豫,這是最錯誤的做法,我若是妥協,那就不敢想我會被打死的。
拿了根竹棍,像是大將軍面臨大敵時候的架勢,滋生出了那種萬眾難擋之氣勢,雖千萬人吾往矣
兩個會運用工具的動物,開始了戰斗。而實際情況卻沒有我想的這么激烈和出神入化,很平淡,很干澀,很疼。
他的木棍打在身上,我繞著圈走,如同小時候他揍我那樣,我幾乎沒有還手。
似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扯著我身上的短袖,揮舞著大棍子,雨水淋濕了我,水從腦袋頭發里往外流淌,那里變成了大森林,我的眼鏡早已不見,不知道丟失在哪個地方。
胸前,背后,手上,除了有些口子火辣辣的疼,再就是成了泥人,我提起手臂,看準了,用胳膊肘頂開他,我迎著風,一腳蹬在他胸前,另一只腳猛踹一下,他噼里啪啦摔在地上,滑走了很遠,我也是掉在地上
我開始有意識,我們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是他的兒子呀怎么會這樣,我第一個意識,就是回不去了。
失去了的就找不回來了的,至于失去什么,我不清楚,但就是覺得丟了什么,再也找不回來。
“操”他好像還是堅信能夠征服我,就在今天晚上,這個雨夜,惡狠狠,特別不甘心,沖上來,一拳砸在我身上,我背后一濕,倒地了。
“我他媽弄死你”朝我的肚子上狠踹一腳,我捂著,他準備再來第二腳的時候,我一下忍著劇痛滾開了,掙扎著站起來。
他嘴里一直在罵罵咧咧,從來沒有停下,我是一句話都沒有講,我是實干主義,不喜歡有多余的話語。
他要扇我的耳光,我扛了,攥的死死的拳頭,倏地就是兩拳,砸在他的肚子上,彈開一樣。
人性中的獸性完全被激發出來,像狼一樣撲上去,忽的眼前,墨一般的一片黑,整個人扎了進去,黑乎乎的。
“這是掉進水田里了。”他的腳踹了我兩下,我按下去,我的小小的拳頭像是小石頭一樣,就好似不是長在我身上一樣,一個勁兒的,快速的砸下去,他在掙扎,不斷的掙扎,不斷的謾罵。
瘋了,完全瘋了
水田邊上聚集了很多人了,他們有一部分是我母親叫來幫忙勸架的,更多的是純粹來看熱鬧的。
幾個大人將我從水田里面拉開,我全身充斥著沼澤般的污泥味道,閃亮的手電打在我身上,我終于看清,手上幾道口子,鮮紅的血,背上火辣辣的,只是看不見,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的對手,他,從泥潭里被拉了出來,整個泥人,從他身上,我就能看見自己的樣子,慘不忍睹,他的嘴里嘟噥著抽搐著,應該還是在罵,我被好心的嬸子扶進屋。
母親大聲嚎叫著,那凄厲程度,好像是家里誰死了一樣,有很多人,半個村的人都來了,他們打著雨傘,拿著手電筒,熙熙攘攘,紛紛擾擾,不曉得他們在說什么,我無法集中精力聽一個人。
終于安靜了,我被幾個嬸子推到衛生間洗澡,門一關,與世隔絕,外面的吵鬧和哭號,就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的眼睛是紅的,沒有哭,我憑什么要哭我有什么哭的理由死人了么沒有。有什么重要東西丟失了么除了衣服和眼鏡,沒有失去的了。
逐漸的,聲響平息下來,只有雨聲,雨聲入夜,于天空而言,我這兒只不過是荒野一隅,它不知道,這是我的世界所有,哭聲逐漸消失,戛然而止,或是被雨聲侵沒,我在里面,身上的疼痛感覺似乎一下全然失去那應該是麻木掉。等我洗完出來,四周的燈都關掉了,黑洞洞一片。
眼前的黑色籠罩了一切,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就我一個人,別的什么都沒有,所有的事情都圍繞我運轉,仿佛我不呼吸,全世界都會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