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上怎么回事,銀錢過手的事什么時候輪著你去辦了,是不怕你三個嫂子說嘴是吧。”
王氏壓低著嗓音,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教訓,她向來反應有些遲鈍的,上午應是在柳漁走了后才回過味來覺得不妥了,眼下這作派,顯見得這不滿已經在心里憋一上午了。
發作完了,一伸手“賣絡子的錢呢趕緊拿來我收著。”
柳漁看著那只伸到自己跟前的手,垂著的眸中閃過一抹譏嘲。
五年了,最初她打絡子能賺些銀錢的時候,王氏歡喜,卻也不敢把手伸得這樣理所當然,總還要扯些有的沒的顯得拿她這錢合理來,比如她在柳家的吃穿用度要花錢,比如女孩兒賺的錢都應交給爹娘,比如攢著給她做嫁妝。
仿佛這么說了,她將她辛勞所得一文不留拿個干凈就有了遮羞布,盡管那時的柳漁也沒覺得錢上交有什么不妥。
再看如今,許是洗腦的話說得多了,王氏比她還深信不疑,柳漁辛苦賺下的手工錢已經理所當然是柳家的錢了,她自己是一文也沒資格花用的,王氏伸手伸得半點不心虛。
見柳漁垂著頭不作聲,王氏心里一個咯噔,“你不會是叫繡鋪坑了吧,那些絡子你賣了多少”
柳漁抬眼,已是換了一副模樣,她紅著眼,泫然欲泣看著王氏,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模樣,朝著門外望了望,確定沒人,才敢壓著極低的聲音道“娘,我在鎮上,荷包叫人偷了,賣絡子的錢都在里面。”
“你說什么”王氏眼睛一下瞪圓了,分明是個瘦小婦人,那一剎散發出的戾氣卻仿佛有能將人撕了的力量。
從前的柳漁是怕這樣的王氏的,然而現在的她卻并不懼,只是這不懼藏在心中,表現在面上的卻是身軀輕顫,她一下子抱住了王氏的手,顫著聲道“娘,您幫著遮瞞一下,一定不能叫爹知道。”
王氏臉色難看,厲聲要罵,見她怕得厲害,這才勉強壓著聲音,氣極敗壞地說,“現在知道害怕了,早上怎么就敢那么本事自己拎著東西去鎮上啊,你是中邪了嗎”
柳漁眼淚叭嗒一下就砸了下來,“女兒是聽聞鎮上繡坊除了收絡子還收繡活,那繡活比絡子要賺錢得多,我想著親自去瞧一瞧,若能偷學了來也能幫娘掙些體面,都怪我,今日借著賣絡子的機會湊在繡鋪里,一心只想著偷學幾分繡藝,卻不知什么時候叫賊偷近了身也不知曉。”
“娘,爹罰我也好,打我也好,都只是一時的疼,女兒都受得,我怕只怕牽累了娘,我已及笄,遲早是要出門子的,娘卻還要在這個家長長久久的呆下去的,爹對我的不滿,都會記在娘的頭上。”
“女兒只是想幫娘,想要娘在這家中日子好過幾分,娘在這家中太不容易了,但凡我和燕兒能有個親弟弟,娘的腰桿子也能硬幾分,對著幾位嫂嫂也不需那樣小心。”
這一句話,轟然一下就砸到了王氏的命門上。
原本照著王氏的性子,柳漁丟了半貫錢,不用等別人發現,她就得先把這事嚷嚷開,再讓柳康笙不要顧忌她的臉面,只管罰,狠狠地罰
罰柳漁才是為柳漁好,罰柳漁才是把柳漁當親閨女,罰了柳漁她才能長記性,也叫三個兒子兒媳瞧瞧,她不偏自己肚里爬出來的。
可眼下被柳漁這一番唱念作打,王氏這一股心氣兒一下就被泄了十之五六,注意力也一下子從女兒丟了半貫錢被轉到了自怨自艾上。
柳漁說的話,是王氏常在柳漁耳邊念的,這本就是她的心魔,可謂是一招就打在了要穴上。
王氏是真的拿三個繼子繼兒媳當寶嗎
不,她只是沒有自己的兒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