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之后,范全兒又出去了幾趟買了不知什么東西。然后就再也沒有踏出院門一步。
他不管不顧地在他的小黑屋埋頭干了整整一個月,其間飯菜都是麗娘端進去他才想起來吃,有時候甚至吃一半兒忽然有了什么想法,直接撂下飯不管不顧又去擺弄他的一堆木頭,等想起來飯早就涼透了。
可以說,他恨不得吃喝拉撒都在那屋里,就這樣日日試驗,天天敲敲打打,失敗了不下無數次。
終于,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一天,他闊步走出了那間屋子,停下腳步,一手叉腰,一手拿著煙袋,仰頭靜靜望著天空。云層清逸縹緲,靜靜鋪在淺藍色天空上。院內雪還未完全化,一點點綴在枯枝上,宛如一朵朵白梅。
他頭發和胡子都沒梳洗,亂糟糟地扎成一團,衣服上深深淺淺不知蹭了什么東西,褲子上還沾著許多木屑,他本來就是個小老頭兒,如此一來,更顯老態,仿佛老了十歲,只有那雙眼睛雖然透露著疲憊,卻仍然炯炯有神。
麗娘見他出來,有些稀奇,心有所感,驚喜問道“成了”
范全兒得意一笑,卻不答她,只是搖頭晃腦嘬了一口煙嘴,只是道“麗娘快給我燒壺水,好收拾收拾。”
麗娘應聲去了,邊走還頻頻回頭看向小屋,仿佛目光能拐著彎透過半掩的門,看到里面的東西似的。
如今家里寬裕,冬日的爐火是不常熄的,她將水壺灌滿水,簡單將爐火撥了兩下,火苗搖晃著變大一些,水壺往爐子上一坐。
不一會,水壺里的響聲逐漸回落,白色的蒸汽溢出,麗娘拎下水壺,利索地蓋上爐蓋,沖外頭喊道“爹水好了”
范全兒美滋滋地掀簾進來,麗娘把盆和換洗的衣服給他拿進來便出去了。
洗漱完畢,范全兒又變回了那個溜光水滑的小老頭,灰白頭發還未完全干透,只用布巾簡單包了,攤在肩上。
他大步走出去,將換下的衣服隨意扔在一旁,抬眼就看見他媳婦正靠著門嗑瓜子,并翻了個白眼,他連忙訕笑著將臟衣服撿起來放在盆里。
麗娘見狀搖搖頭,過去把盆端走,就著剩下的熱水洗刷了,她動作利落,衣服洗完晾曬好,將盆里的臟水順著街邊水渠一潑。
“哎呀”劉也恒一跳腳,躲過濺出的水花,他如今是紡織廠的雜工,日日往范氏棉店里跑,他跑的太快,差點叫麗娘潑了一身。
麗娘一見他,忙背過身,提著裙擺抱著盆小跑著躲進屋,關門從門縫里偷瞄,臉蛋紅撲撲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劉也恒抬頭的時候,只看見麗娘輕快的背影,他心頭懊惱自己行為唐突,沖撞了女眷。
他雖是經常壓著棉布來范家店鋪,但今日卻不是因為公事。
他拎著咸肉,踟躕地走到范全兒身前,范全兒此時正因為解決一項難題而心情舒暢,見他這情狀,一手拿下叼著的煙袋,笑著問“劉家小子,拿著肉干啥去呀”
劉也恒抿抿嘴,平日里面無表情的臉上隱隱有一絲紅云,眼神閃爍,張了張嘴,深吸一口氣道“全兒叔請收我為徒”
這一嗓子喊出來可把范全兒驚著了,他呆立半晌。
心想,這劉也恒是劉老秀才的子侄,跟著老秀才識文斷字的,怎的如今腦子壞了要拜他這個木匠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