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更讓人贊賞的,不只是他讀書人的氣節,還有他身上沾染的凡俗煙火氣,若不是深入到百姓之人,也不會有這曠達的真性情流露。
秦儒新正襟危坐,說起何應明,臉色也跟著沉下來,言簡意賅道“貪官,酷吏。”
蕭珺玦摸了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怎么說”
秦儒新細細說來,“一州之守,二十四縣皆歸其管轄。很多官員以他馬首是瞻,官員從下面百姓搜刮來的錢銀都孝敬給他,哪個官員有什么事,他動一動小拇指,就可以替人擺平。事前事后各一份孝敬,吃的他肚肥腸圓。這其中的事太多,下官就不細說了,單撿一兩件說給王爺。”
蕭珺玦頷首,讓人上茶,給他潤嗓子。
秦儒新喝了一大口茶,有幾分豪爽,道“先說發生不久前的,江原縣有一袁家村,那盛產茶葉,村子里一大片一大片的茶葉地,村民都是世代靠賣茶為生,算是益州最富庶的村落。其實一直都相安無事,誰料新上任不久的知縣孫道強卻覬覦上那一片片茶葉地,想要占為己有。茶葉地都是袁家村村民的命根子,那是多少錢也不會賣的。他看強取不成,就用卑鄙手段,給太守何應明上書稟奏,說是袁家村發生瘟疫。”
說到此,秦儒新真心不愿往下說,雙手緊攥著,一副義憤填膺之色,“其實哪有什么瘟疫,就是鬧了幾只耗子,卻被他判定為鼠疫。最后,袁家村的百姓都被關到了一處。”他眼中劃過痛心,甚至不愿意再繼續說下去,“然后,然后放火將他們全都火火燒死,說是怕瘟疫感染。”
夜鷹忙不迭問道“何應明沒有去考察嗎”
秦儒新看他一眼,“去了,但他是去同流合污,一個上奏,一個蓋章,就要了袁家村幾十口人的性命。茶葉地歸于朝廷,被孫道強以最低價收入囊中,成了他的私有財產。下官不知道這中間,何應明是分了多少成,但肯定不低。總之他們倆是蛇鼠一窩,狼狽為奸。”
為了一片茶葉地,就害死幾十口人的性命,聞者皆受其震撼,廳內靜默須臾。
片刻,夜梟問道“怎么沒有人上告”
秦儒新悲痛之色更深,“告上哪告”
他覷了眼蕭珺玦,“不是沒有人向上告,甚至下官也曾上奏,但奏折根本到不了圣上那,御史臺就有人扣下。何應明與御史臺里的官員有來往,聽聞,他與齊王有些關系。”
蕭瑀珩的岳丈就在御史臺。
蕭珺玦抬起眼皮凝他一眼,“酷吏又如何說”
“自他職任以來,手下的冤假錯案不計其數。抓住嫌疑犯,沒等找到證據,先是八十大板打下去。再不招,直接用刑。當然,這是對窮人,要是有錢人,孝敬些銀子,他原告都能判成被告。”秦儒新道。
他站起來,朝蕭珺玦拱手鞠躬,“下官知王爺為人正直,更不是那貪贓枉法,徇私舞弊之人,如今盼到您來治理,下官心有安慰。請王爺為益州的老百姓討回公道,肅清貪官污吏,還益州一片清滌晴天。”
蕭珺玦讓夜鷹扶起他,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切不可操之過急。”
“下官明白,何應明盤踞在益州多年,又與朝中勢力盤根錯節,動他實在不易。”秦儒新雖不通人情世故,但這些利害得失他還是明白的。
蕭珺玦和秦儒新深談到三更才回房,彼時榮昭早已睡下,她睡的沉,蕭珺玦回來也不知。
她真的覺得蕭珺玦誠心不讓她睡好,大半夜還把她弄醒。
至于怎么弄醒,榮昭睡的迷迷糊糊,連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蕭珺玦抿著嘴角的笑,“昭昭,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大半夜不睡覺去哪啊,不能明天再說嘛,榮昭翻了個身,閉著眼擰著眉,“不去。”
“你一定會喜歡的。”蕭珺玦把榮昭往懷里一撈,發現榮昭又睡著了。
睡的還真快,一眨眼的功夫。
他偷偷的在榮昭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輕輕道“我們去重拾你的記憶。”
那是她喜歡他的開始,也是他喜歡她的開始,對他們倆來說,是個定情的地方。
雖然現在的生活對蕭珺玦來說,已經很好,但每次面對著沒有與他同樣回憶的榮昭,他的心都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