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擇的聲音在昏暗的環境里有些失真。
“流民餓狠了,什么都吃。什么都吃。”
狗剩和阿粱不是單純小孩兒,很快就想到了吃什么。人,是人。
秦擇抬手摸了摸阿粱的頭“我那個時候比你大幾歲,到了京城后,到處尋活,為了賺錢,為了不餓肚子。”
阿粱幾乎能想象到十二三歲的少年苦苦掙扎著生活。他至少還有狗剩哥,可是秦爹只有一個人。
“阿粱,所以我很渴望有親人。”
秦擇此話一出,阿粱渾身的暖意都瞬間退去了,心如寒風入侵。
他不是秦擇的親兒子。
秦擇又揉著他的腦袋,“我執著于血脈親緣,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所以我做下了無可挽回的錯事。”
“你們走后,我一個人在家里,始終在想,血脈真的那么重要嗎,比不過活生生的人嗎”
阿粱剛剛被冰刺的心又像丟進了溫水里。他恍惚了。
“阿粱,實話說,我仍然恨著并十分厭惡著桃月,因為桃月是成年人,她做了什么都是出于她惡心的意愿。”
“但是你不同,你是個小孩兒。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們大人的錯。”
阿粱喉嚨一堵,鼻子酸的厲害。
“我把桃月的首飾給了她,就是指著她賣了這些首飾變錢,你們有個緩沖。我想她對我不忠,不仁,但對你應該是可以的。”
阿粱再也忍不住,恨恨道“那個女人惡毒極了。她只愛自己。”
秦擇附和“桃月是個惡人。”
“阿粱,我后悔了,但我那時還沒有正確面對自己。所以我時不時進城,想偶遇你們,我想如果你和桃月過得好就算了。”
這觸碰到了阿粱敏感的自尊,他剛要炸,頭頂又傳來男人的聲音,有些悲涼。
他說“我沒想到你重復了我的過去。”
苦痛讓一代又一代人經歷。
“不該是這樣的。”秦擇道,他腦子里都是原主的回憶,原主曾經深愛著他的兒子。
原主短暫的一生過得辛苦,但秦粱的存在讓原主無奈頭疼的同時,也有不能否認的幸福。
“我曾經辛苦勞作,攢錢給你買糖吃,你笑的很甜很開心。”他嘆息道“我不該過于相信桃月。”
“如果我能細心點,對你關懷更多,我們不會父子反目。我或許在發現那可笑的真相時,多年的父子情能壓過血緣之說。”
秦擇看著阿粱,心道如果我能為你設身處地想想,事情也不會這么糟糕。
他只想著高效率破局了。
秦擇俯身抱住他,“阿粱,我對不起你。”原主已逝,這聲對不起,是秦擇本人欠這個孩子的。
阿粱鼻子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決堤,他哭聲悶悶,緊緊攥著秦擇的衣服,“我恨你,我恨你”
“你是個壞人”
“我討厭你”
秦擇拍著他的背,“對不起。”
等阿粱哭夠了,他終于想起什么,抬頭去看,然而秦擇失血過多,臉上都沒了血色。
阿粱懊惱極了,忙不迭和狗剩一起送秦擇去最近的醫館。
醫館的大夫和藥童都嚇了一跳,“怎么這么嚴重。”
大夫看了秦擇傷,怪道“怎么不早點送來,流血太多了。”
阿粱心里惴惴,“大夫,求你救救他,救救”
阿粱看了一眼床上昏迷過去的男人,“救救我爹,求求您了。”
大夫和藥童忙活了大半個時辰,才把秦擇身上的傷弄好,“你們給他把藥喂下去。”
阿粱立刻接過藥碗。
兩個孩子守了秦擇一晚,次日天明,秦擇才醒。
“水。”他躺在床上,啞聲道。
此時與秦擇剛來這里的情形何其相似。
只不過這次,阿粱沒有半分不耐煩,飛快的去倒了溫水,然后一只手捧著秦擇的腦袋,小心喂他喝水。
“怎么樣,還渴不渴”
秦擇心里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