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不需要張本中好好地跟他說話。確切地說,她只是希望通過他去刺激一下張本中,讓對方意識到,女官是張家現在唯一能走的路,要是再錯過,張氏或許就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了。
"那我呢"他問,"這件事對我有什么好處"
這樣做,只能助長女官的氣焰,他自己也依然是被陸氏拋棄的棄子,為什么要替她出力
陸裳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起了別的,"大兄,你記得嗎我們小時候,還很流行打馬球。我那時候最羨慕的,就是勛貴家的女孩子們,可以親身上陣去打球,我們這些世家出身的女孩,卻只能坐在場邊,看你們打。"
陸裴不防她突然提起那么久之前的往事,不由恍惚了一些,也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正是他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呼朋引伴,風光無限,那個時候的陸裳是什么樣子陸裴發現,自己的記憶竟然是很模糊的,怎么都想不起來。
怎么可能想得起來呢那個時候的陸裳已經開始隱藏自己,而那個時候的他,也根本不會在意后宅的女子。
"怎么忽然說這個。"他聲音干澀地說。
陸裳道,"那個時候,你們總是嘲笑那些女孩子不夠體面,說她們沒有女兒家的樣子。可是你知道嗎那正是我最羨慕她們的地方。"
她看著陸裴,"那個時候我不懂,但現在明白了。她們是因為有底氣,所以才不必在意所謂的體面。不像我們,內里已經空了,只剩下臉上一層貼金,當然要小心翼翼,生怕會被戳破。"
陸裴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陸裳曾經在他面前,將世家比作一支鍍金的簪子。
他說,"你現在還沒有底氣嗎"
陸裳道,"你還沒有。"
陸裴不由一怔,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情緒從心底涌了出來。
陸裳輕輕嘆了一口氣,"大兄,我也姓陸,是陸家的女兒,與陸氏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陸裴沒有說話,但明顯將這話聽了進去,連臉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一些,不再像最初時那樣,下意識地防備陸裳。
陸裳又道,"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不是只有一層鍍金,也是一根實心的金簪。你想要有底氣,那就只能不斷地往內里填充真正的金子,將它重新變成一根實心的金簪。"
"這件事,我自己一個人是做不到的,需要所有陸氏的族人一起努力。"
陸裴不由微微動容。又聽陸裳道,"你之前說,你不如我聰明,可是我從沒有這樣想過。你只不過是一直在分心,而我,除了讀書之外不知該做什么。
她看著陸裴,"現在變成我有無數的事要分心了,我等著你趕上來、超過我的那一天。"
說完,她站起來,將手中一直拿著的東西擱在了桌上,"大兄,看看這些東西吧,看看這一兩年,外面的世界到底變了多少。你如果繼續這樣頹廢度日,很快就會被這個世界拋下的。”
她轉身離開,徒留陸裴在原地枯坐半晌,思量著陸裳的話。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回過神來,動了動有些酸痛的身體,伸手將陸裳留下的東西拿了過來。
本叫世界的書,一份叫世界的報紙,都是秘書省出的。
陸裴懷著一種警惕和抵觸的情緒,翻開了它們,然后惶恐地發現,這上面的內容,確實有很多自己根本不知道也不了解的。
陸裳那句“你會被這個世界拋下”,并不是危言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