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不慣?”房玄齡笑問道。
李沐沒有回避,因為在房玄齡這種人瑞面前,為這種小事遮掩實在不智,便直接回答道:“是。小子不習慣這種油膩。”
房玄齡看著李沐稚氣卻又穩重的臉,意味深長地問道:“油膩嗎?”
“是……。”李沐脫口答道,可看到房玄齡的神色,李沐收住了嘴巴。
房玄齡不再看李沐,他低頭看著手中茶杯的團茶,左右微微搖晃,說道:“油膩而混濁,看似不堪,可任何人都離不開它。依你之見,可象今日之朝堂?”
李沐聞言心中一震,忙回答道:“小子不敢妄言朝堂。”
房玄齡不以為意,道:“老夫已是老朽不堪,有生之年只想看到大唐能國泰民安,足矣。”
回顧了一眼李沐,繼續道:“可知道老夫為何下令拒收所有官員的禮物,卻獨獨破例收了你的禮物?”
李沐拱手道:“小子有幸得中書令青睞。”
“青睞?”房玄齡聞言哈哈大笑道,而后帶著一絲惡趣味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沐,令李沐有些手足無措。
“其實說得也沒錯。”半晌,房玄齡收斂笑意,正色道,“如今朝堂之中,黨爭紛沓,相互傾軋,官員或為自保,或為私利,紛紛投靠幾大勢力,與這茶水一般,已是混濁不堪。但在老夫眼中,你就如同注入這油膩而混濁茶水中的一股清流。這也就是老夫破例收你禮物的原因所在。”
李沐苦笑道:“中書令也太看得起小子了。”
“老夫有所耳聞,皇上下旨令神機衛擴編,達官顯貴、各大世家豪族沒忘往你那塞人吧?”
這話沒法回答,李沐只能含笑不語。
房玄齡哂然一笑,搖搖頭自嘲道:“其實攀龍附鳳,也是人之常情,神機衛做為皇帝親衛,就算是老夫,也想往神機衛塞人,只是除了長子早已過及冠之年,余者年齡皆不及你,所以才沒動了塞人的念頭。”
李沐暗暗點頭,在朝中重臣中,沒有向神機衛塞人的,不過廖廖數人,房玄齡便是其中之一,如今見他如此自嘲,倒是不失光明磊落。
“你的來歷……老夫不想追究,但觀你這些時日的做為,老夫相信你的人品心性,大唐有你這樣有能為的良臣,老夫甚喜。”房玄齡的話觸動了李沐心中最深處,一直以為自己的身世已經掩蓋過去了,可房玄齡此時這一提,讓李沐如同光著身子站在陽光下那般尷尬。
既然房玄齡這么想的,那長孫無忌等重臣估計一樣能想到,甚至李世民……李沐不敢想下去了。
幸虧房玄齡有意無意地叉開話題,仿佛真得只是無意中提及一般。
“年紀大了,總是啰嗦一些。”房玄齡歉然地向李沐一笑,“老夫已經向皇上遞了告老的折子,就等著圣恩浩蕩了。”
李沐聽了心道,這哪可能呢,史上你老人家可是人死才官休的,李世民怎么可能讓你告老?
“這兩年老夫已經基本不涉足政事,蒙皇上看重,也就管理些人事瑣事,替朝廷尋覓些人才,這是老夫力所能及之事。而你……。”
說到這房玄齡停住了話語,深深地注視著李沐。
李沐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房玄齡的話語,因為接下去的話房玄齡是該夸自己呢?還是貶自己呢?
房玄齡悠悠一嘆道:“以你的能為,就算去六部做個侍郎也足可勝任,甚至破格拔擢為一部主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終究年齡太小,恐怕不能背負重擔。老夫年前就向圣上上書諫言,不可過早使用你,應該假以時日,將你留給太子。你可會怪罪老夫?”
李沐連道:“不敢,不敢,小子能體會中書令拳拳愛護之心。”
“這話本不應該對你說,倒象是老夫施恩圖報一般。”房玄齡自嘲地搖搖頭,“但老夫擔心……哎……,你只要記著就好,往后行事須時時自省,切不可依著少年心性魯莽行事,也不枉老夫今日一番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