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明君嗎?”魏征嘆道,“想來殿下也略聞臣的坎坷一生,臣效忠前后過六個主公,臣從未象侍奉當今皇上如此朝不保夕、戰戰兢兢過。臣每晚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魏公此話何意?”
“朝野間都道臣以直邀寵,可誰能知道臣不過是以直保命罷了。如果臣也象其余大臣一般,上體圣意,恐怕早就是野地間一杯黃土了。秦王府出身的大臣們,早已對陛下敬畏如廝,沒有人敢對圣上直諫,而陛下卻要立志做個明君,需要一個敢言之臣,故臣也只有做直臣這個用處了。”
李沐聞言默默點頭,他理解魏征所說的,確實,真以才能論,房玄齡、杜如晦,甚至長孫無忌都強過魏征。
魏征之所以能與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人同立朝堂,更多是因為李世民需要他的直諫,這直諫不是真如后世所說,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
而是李世民需要一個直臣,來襯托他的偉岸。這些房玄齡等人不會去做,也不敢去做,更不愿意去做。
眾所周知,魏征后半輩子直諫的這些個事,哪一件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人會不知道、不明白,可為何其余人都不冒顏舉諫,而非要魏征一個半路投效力的降臣來冒顏舉諫?
其實不過就是李世民想豎立一面“鏡子”,來彰顯他善于納諫的品格罷了。
李沐的沉默,讓魏征有了一絲信心。
“殿下雖然年小聰慧,可身邊卻沒有一個善謀之人,臣愿意為殿下謀劃,望殿下恩準。”魏征再次提出效忠之事。
李沐有些遲疑,或許是因為成見,更關鍵的是魏征的身份。
如果是普通人,李沐早就一口答應了,就象毛爺爺說的,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可魏征是國公(貞觀十年,魏征以編撰五代史之功,受封鄭國公。此五代非彼五代,此五代指得是,《隋書》、《周書》、《梁書》、《陜書》、《齊書》,時稱五代史),一個國公投效自己,那肯定會成為自己這個集團的核心層。
可核心層所掌握的秘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外泄的。
李沐很清楚魏征的心性和為人,他不忠于任何人,只忠于自己,無論是先王李建成還是當今皇帝李世民,在魏征眼中,其實都是他實現目標的階梯。
他的目標很簡單,施展抱負,青史留名。
所以,李沐的心中,魏征的忠誠度太低,他的忠誠只屬于強者、勝利者,而一旦陷入逆境,很有可能就會背叛。
如果非要美化一下他,那他就是只忠于江山社稷,也就象是后世的愛國者。
當然,他的境界還遠遠達不到后世愛國者的標準。
看著魏征瘦削的臉和浮腫的雙眼,李沐終究還是點了下頭。
如今生死難料,落難之人何必為難落難之人呢?
魏征大喜,在這一刻,他有種瞬間解脫的欣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