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不聽話的有才之士,造成的破壞力是不可想象的。
李沐走得很決絕。
褚遂良反應很快,他急速搶上幾步,將李沐的去路擋住,“殿下且慢,可否容臣把話說完。”
“講。”
“殿下可能誤會了臣的意思。臣對于殿下為民減賦的本意極為贊同,有異議的只是殿下所行過于急躁。臣聽魏御史說起過,殿下打算以三年為期,逐年減免賦稅,直至全免。可在臣看來,殿下還是過急了些。自古以來,朝廷與百姓之間的聯結,無非就是賦稅和徭役,如果三年之后,天下百姓皆種地而不納稅,試問殿下,百姓與朝廷之間的紐系何在?”
李沐不得不承認,褚遂良的話有些道理。
這讓他想起后世,農業稅的取消。
褚遂良看了看李沐的臉色,見李沐似乎沒有反感自己的話。
于是繼續道:“臣也聽魏御史說過,殿下免稅之后,有一項新的規則,就是田地所產糧食的六成必須按市價出售給朝廷,這方法確實能維系朝廷與百姓之間的聯系,但恐怕僅靠當地官府的人手,是力有未逮的。還有,田地所產糧食的六成如何界定?是天下皆形成一個定制呢,還是各地不同?江南、淮南道的六成與黔中、劍南道的六成,有著天壤之別。故臣以為,殿下新政初心雖好,但施行起來未必就是善政。不知臣如此解說,可否讓殿下息怒?”
李沐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魏征。
這老頭有些心虛,新政分三年逐年降稅至全免和六成糧食必須賣給朝廷的方案,是秘密,尚未對外公開,魏征卻告訴了褚遂良,看來二人的交情不淺啊。
魏征的眼神有些躲閃,但依舊朝著李沐微笑,似乎在說,我錯了,但我不悔。
李沐轉身坐回原位,“左仆射既然說出了新政的缺點,想來已經有了解決之法,不知可否為孤解憂?”
褚遂良躬身道:“臣確有兩點諫議,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講。”
“首先,另設一衙門,在每州建立糧倉,專司收繳各地每年的額定糧,然后效仿前朝,重啟洛陽倉,新建揚州倉,如此南北糧食就可最終匯聚起來。然后,殿下所定的三年試行期可適當延長,以臣之見,當每三年降二成,十二年可降至現行農稅之二成。三年之期太短,一年更改一次稅賦,容易造成各地衙門的收繳混亂,同時,百姓也會無所適從。農稅制度,是一項會延續十幾年、上百年甚至數代的政令,需要時間讓天下漸漸地適應它,殿下以為如何?”
李沐平靜地臉上,有了些波動,答非所問道:“還有別的嗎?”
“有。農稅的減免,勢必令各地官府減少了收入,僅靠殿下所允的一成商稅去補貼,恐怕未必能滿足各地官府的開支。臣聽說當時岑侍中為殿下解惑,曾有言,地方官府需要供養大量胥吏,其實這僅是其中之一,據臣所知,各地官府還須修繕、建造道路、興修水利、舉辦一些必要的節慶祭祀等等,當然,縣可向州申請撥付,但這種撥付會影響官員的考評,故容易形成怠政、懶政。臣說這些的意思是,從農稅中截留一成,留在當地。”
“還有要說的嗎?”
褚遂良猶豫了魏征一眼,答道:“有。只是臣講之前,還請殿下恕罪。”
“言者無罪。”
褚遂良突然跪下,伏身道:“殿下方才也說了,如果殿下能真正掌控大唐,以舉國之力去改造,應該能更快一些。故臣以為,陛下得位不正,為朝野所詬病,憑殿下如今手中實力,足以迫使陛下禪讓,如此,殿下便可盡展心中抱負。臣雖低微,但愿意以一己之力,襄助殿下。”
李沐有些動容,勸進、擁立,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不想來得這么快。
現在李沐明白了,魏征為什么泄密,為什么要舉薦褚遂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