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靜靜看著窗外,眼中無喜亦無悲,也許是剛從夢中醒來,還未曾完全融入現實。
簡單地說,祁猶歡宛若剛起床,靜靜地看著窗外發呆。隨她的目光看去,可以看到路邊的天竺桂。由于它是常綠喬木,樹上依舊帶著綠葉,只是因為今年的冬天太冷,看起來沒有什么精神,低著頭,頹頹的。
“我叫左林,見過的,七醉客。”左林撓撓頭。
聽到這句話,女孩才轉過頭,上下掃了一遍左林,似是想起了,點點頭,“嗯”了一聲,就又轉過去了。她是把枕頭靠在床頭,以背靠在上面的形式坐著,看向左林的時候也只是緩緩扭動頭部,身體其他地方一動不動。顯然,她現在還是很虛弱,支撐著她的,是她的精神。
“其實,”左林與病人打交道也有一段時間了,看出了這一點,“你覺得累還是繼續比較好。”
確實有這類型的病人,明明身體很虛弱,卻始終不愿意休息,因為他們心中有著恐懼――他們害怕一睡不起了。這就像在雪地中即將暈去的人,想要憑借強大的精神支撐下來。不過,顯然這是一種惡性循環,支撐得越久,身體就越疲憊,到最后不知不覺就會睡著,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然而,即使祁猶歡看起來懂得這個道理,卻對這個提議搖了搖頭。
“我身體什么情況,你不是很清楚么上次不是還這么焦急地想叫住我”
“原來你聽到了,”左林眼睛睜大了一點,誠懇道“還好嗎”
“還行,就是偶爾痛。”
“哪里痛”
“全身。”
左林吸了口涼氣。
仁榮鎮是一個小鎮,不同于大城市滿滿的科幻氣息,它帶著一種純潔樸素,或者說,一股土氣。不過鎮上的居民對科技未曾跟上時代灰心喪氣,反而因此每個月商店進一些新高科技便能讓他們高興不已――即使那些設備在大城市滿地都是。
秋天了,路邊的綠化樹有點發黃,葉子嘩啦啦地掉,但好說歹說這個北回歸線上的小鎮也算是“熱帶”了,故而樹上總會留著一些,和大樹共同過冬。每次落下葉子,鎮頭的掃地阿嬤便開始碎碎念,責怪為什么這樹要和她過不去,嘩啦啦嘩啦啦的,一陣風吹過,她掃過的地面上又添入新客。雖然自己拿著電動的設備掃起來還不累,但你不給人家下班也太過分了。
這個工作本來在大掃地機設定程序就可以完成了,但卻安排了這個阿嬤來做,什么原因其實鎮上的人都很清楚。畢竟,仁榮算不得什么大鎮子,街頭發生的事情,不消幾個鐘便可以傳遍巷尾。
阿嬤的精神其實不是很正常。她是鎮中祁元玄的母親,他們家其實并不缺錢,而老人家卻非要出來做一份工――她有著老年癡呆,記憶停留在了祁元玄十五歲的時候。
阿嬤清楚地記得那時候為了供養祁元玄讀書,她從鎮頭走到鎮尾,只為了找多一份工作,那時候走的路,就和自己現在走的路線一樣。當時的鎮長是個好人,總是想資助他,鄰居街坊也不是冷漠的人,不過各種幫助都被她一一回絕了,一部分原因是她心中是個有傲氣的人,另一部分則是“大家都不是什么有錢人,你資助我,可能你就要去擔心自己其他的資金問題了”這樣子。大家最后都拗不過阿嬤,便只得平時找一些莫名其妙的工作給她,挑一些簡單的工作卻高額的報酬等等。
現在阿嬤老了,老年癡呆了,依舊嚷嚷著工作工作,祁元玄只好申請了一份早已淘汰的街道清潔員的職位給她。
掃著掃著,阿嬤突然不碎碎念了,看著漫天的落葉和迎面走來可愛的女孩,她扯開嗓子,唱起了京調。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啊嫦娥離月宮
祁猶歡走過來,背后背著一個包,頭發系成鬏髻,穿著黑白條紋t恤和粉色的吊帶裙,裙子直到膝蓋――她向來身體很好,即使到了秋天也保持著夏天的裝扮,在金黃色的秋天中看起來可愛活潑。
“奶奶,別鬧了。”
祁猶歡笑著用雙手撐著阿嬤的雙手,阿嬤停了唱,咧嘴一笑,本就皺紋密布的臉變成了一張握成團的紙。
“歡兒,歡兒。”
祁猶歡是阿嬤除了祁元玄外唯一能記住的人。而且在祁猶歡面前,阿嬤總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