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告訴爸爸媽媽,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能過上怎樣的生活,只要能和他們在一起,他就是天底下最快樂的孩子。
但是他不能說。
他不能自私啊。
他們已經為他付出太多太多,他也已經拖累他們太久了。
郁承想和他們告別,但是沒走兩步,便看到侯素馨拉著郁衛東轉身走了。他怔怔地立在原地,半晌,滿腔澀然地跟著許琮向車子走去。
他的步伐拖得極慢,好像是依依不舍,又像是在盡自己微薄之力耗損時間。
“阿程”
聽到熟悉的呼喚,郁承腳步釘住,飛快地轉身。
他的笑臉都快揚起來了,卻看見侯素馨滿臉的淚水。她朝他飛奔而來,而后緊緊地抱住了他。
一枚小小的銀質戒指被塞進他的手里,那圈硬邊硌得他掌心發疼。
侯素馨泣不成聲,一字一句地說“你要永遠記得。”
“媽媽愛你。”
郁承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手心里不斷摩挲著那枚銀戒。
19910620。
那是侯素馨和郁衛東的婚戒,日期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而對他來說同樣有著重要意義。
這些年他一直將它帶在身邊。到美國的那段日子尤其是,他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這枚戒指作伴。
病床上的侯素馨閉著眼沉睡,她鬢邊的頭發比上次見時更多添了些許灰白,神態也蒼老許多。
邱副院長先前說她認不出小劉了,后來過了一段時間好轉,但是前幾日又不記得了。即使已經用上一些抑制劑、拮抗劑等藥物,病情仍持續反復,有加深惡化之勢。
郁承將戒指戴在自己的尾指上,掌心輕輕覆住老人發皺起褶的手背。
視線從她的睡顏轉向角落處的小茶幾桌上,他的眸色深漆漆的,暗沉如外面天光。
粉色,橘色,天藍色,淡紫色
各色各樣的圍巾、手套和針織帽,這些柔軟的織物,都是這幾個月來侯素馨在床上養病時為他織的,快要在墻角堆出半捧小山。
郁衛東坐在床的另外一邊,低著頭不說話。而郁承只是看著茶幾那一處,安靜得如同一座雕塑。
他一動不動地握著侯素馨的手,直到老人在床上悠悠醒來。
長時間的臥床讓侯素馨覺得口干舌燥,還有些微胸悶的癥狀,她懨懨地坐起來,下意識接過旁邊遞來的一杯溫水。
視線上移,對上一張英挺俊朗的臉。
侯素馨一時失語。
郁承抬眸,在她眼中看見轉瞬即逝的迷茫。
那一瞬間,他的心臟猛然下沉,全身如墜寒窖。
在他嘴唇翕動,勉力讓自己擠出什么音節之前,侯素馨緩慢眨眨眼,不確定地喚“阿程”
“”
下墜之勢驟止。
郁承像一條沙岸上擱淺后重新被扔回海里的魚,攥緊了手,低低地,急促地吐息著“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