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欽話音落下,長宜心臟猛然一縮。
他這是何意
難道他已經看出來了
長宜不確定,他既看出來了,又何必在這里同她廢話,何不叫人進來把她拖出去,同父皇和其他哥哥們一齊關押起來
她拿捏不準,因此后退一步,跪在男人腳邊,貌若再尋常不過的膽小宮女,聲如蚊蠅“奴婢身份低賤,不配揣測公主心思。”
殿內靜了半晌。
幽微的燭無聲落了一滴白淚,邵欽低沉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起來罷。”
長宜緊握的拳頭松開,扶膝起身。
邵欽擱下筆,在她一跪一拜的工夫,他已經寫完了那封軍令,擱在蠟燭邊上等著筆墨風干。
他在燭光下轉過頭來“你叫綠蕪”
“是。”
“綠蕪。”他又念了一遍,忽而輕笑,“你伺候得不錯,今后就在御前伺候罷。”
長宜剛落下的心再次懸起。
交握在一起的手捏緊了,骨節都有些泛白,卻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奴婢愚笨”
邵欽仍舊笑著,眸底盡是冷厲“怎么,你不愿”
長宜貴為公主,此前十七年跪過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今日遇到邵欽,她的膝蓋就沒好過。
她不愿再跪,是以做足謹小慎微之態“奴婢笨手笨腳,就算留在御前,也恐某天會惹惱將軍,人頭不保。”
邵欽微微抬眼,手搭在佩刀上,拇指輕撫刀柄上的花紋。
“若我沒記錯,你從前在長樂宮只是負責修剪花草的小宮女,如今升遷到御前,你不該高興么”
“”
一瞬間,長宜只覺他輕撫的并非刀柄,而是她的頸。
只要她答錯一個字,他便會擰斷她的脖子。
長樂宮確有一個叫綠蕪的宮女,人稱不上多機靈,卻很是忠心。
她將長樂宮的一草一木都伺候得很好,盡心盡力,長宜每次看院子里的草木都格外舒心,對這個綠蕪也就有了印象。
綠蕪不算長宜多寵愛的宮女,在她心中,屬于是邊緣的存在,所以先前邵欽問起她的名字時,她才隨口答了這么一個不親不近的名字。
長宜沒想到,邵欽居然對宮中一個小宮女的職位了如指掌。
難怪方才她自稱不會寫字時,邵欽能說出“我知道你從前在長樂宮伺候”這樣的話來。
他是真的知道。
那他會知道綠蕪的樣貌嗎或者永安公主的樣貌
他對這個皇宮,對她這個公主,究竟有多少了解
長宜一瞬間出了許多冷汗,面前的男人就像深不見底的潭,投一顆石子下去,也不見任何漣漪。
她不了解敵人,更不知道敵人對她了解多少,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計就計,不要自作聰明,輕舉妄動。
長宜低下頭“奴婢奴婢只是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會落到奴婢身上奴婢是高興傻了。”
燭火幽幽燃燒,暖黃色的光落在男人臉上,凌厲眉目映出三分暖意,如他唇角的弧度。
“先下去吧。”
“是。”
長宜低首,一步一步退出崇政殿,直到合上殿門,徹底隔絕門內男人的身影,她那根繃緊的心弦才終于得以放松。
活過來了。
她挺直脊背,從臺階上下來,劉公公還在階下等著。
見到她,劉公公三兩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一邊和那些個守衛士兵賠笑,一邊把她拉到角落里,口吻焦急“殿下如何那將軍可有為難你”
長宜沒什么表情“他讓我留在御前伺候。”
劉公公老臉漲紅“什么他竟然敢讓殿下做他的奴婢,好大的膽子”
劉公公回頭,見那些衛兵離他還遠著,并不會聽到什么,他啐了兩口,罵那驃騎大將軍不是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