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離去之后,一直侯在殿外的宮女宦官紛紛進來,將地上的茶壺碎片一一撿走。
采月是最后進來的。
一進殿,看到殿內這一切,疾步走到長宜身邊,連忙將她扶起來“公主。”
她不扶還好,這一扶才發現,長宜的腿已經軟了,幾乎快要站不穩。
男人霸道的力量在腰間殘存,甚至頸上還有被他束緊的幻覺。
她下意識地撫住脖頸,直到感受到指尖冰冷的溫度,才生生從被扼住脖頸的可怕幻覺中抽離出來。
長宜懂得男女力量差異,卻還是第一次直面感受男人的力量究竟有多可怕。
又或者可怕的不是男人,而是邵欽。
采月把長宜扶到床上,耳后跪在地上,給長宜捶腿揉腿。
順便招呼摘星過來,給長宜按揉另外一條。
采月一臉擔憂“公主您這又是何必呢其實將軍待公主很好,那些蜀繡錦緞,奴婢入宮這么久,還從未見過這樣好的東西。還有那么大的寶石和珍珠,奴婢做夢都不敢夢這么大顆。”
摘星也看著長宜“采月說得沒錯,公主您是公主不假,可將軍他”
她頓了頓,小心覷了眼長宜的臉色,試探地道“奴婢聽劉公公說將軍他明年春天便要登基”
明年春天
算算時間,趕制登基大典要穿的冕服,還有日常穿的常服,上朝穿的龍袍,等等,加上新朝官員的任用,擬定,以及一系列禮節上的東西,這個時間已經算克制了。
那些急于皇權帝位的,有的連半年都等不到,恨不得早早登基,把龍椅坐上才安心。
不過也是,就算大淵沒有被推翻,朝中最有權力、先皇又最倚仗的人的確只有這位驃騎大將軍。
文臣地位再高,可手中并無兵權,能調用兵權的人,才是天下間最具權力的人。
這樣的時局下,邵欽就算不登基,又有誰能與他一敵
對于王權更迭,長宜沒什么看不開,是以聽摘星說完,長宜面色如常,并無什么不適之色。
摘星這才繼續說下去“將軍登基后,他便是一朝天子,江山之主,公主您對將軍這么屢次頂撞,受苦的還是您啊。”
長宜聽在耳中,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他將她囚禁至此,居然還要她乖巧侍奉,笑臉相迎么
可是
長宜再次憶起方才那可怕的一幕。
他輕而易舉便能捏死她。
她不愿,不愿再被他這樣對待。
邵欽送來的東西被采月收進庫房,長宜沒有任何要動他們的打算。
她可以不再針鋒相對,但不代表她就要如他所言,制作什么新衣穿給他看。
為什么要給他看
她又不是靠美色侍人的姬妾。
她在心中祈禱,祈禱登基前要籌備的事情再多一點,讓邵欽干脆分不出時間想起她才好。
最好徹底把她遺忘,就讓她一個人死在這深宮里。
不知是不是上天聽到了長宜的祈禱,一直到年關時節,邵欽都沒有再來過。
年前又下了一場雪。
邵欽許久沒有來,加上下雪的緣故,被囚在殿中太久的長宜,難得有了好心情的時候。
長宜特意命宮女打開窗子,她穿著厚厚的襖,披著裘皮大氅,抱著膝蓋捧著暖爐在室內看雪。
邵欽走進長樂宮時,看到的便是這副情景。
宮內被白雪覆蓋,樹上也堆滿積雪,廊下的六角宮燈將地上的雪映得昏黃,也將窗內女人的眉眼映得如畫中一般。
她似乎沒發現他,單手托著下巴,望著夜空中簌簌雪落,嫣紅的唇角微微翹著。
從那日在后花園抓到李長宜開始,他從未見她這樣笑過。
那樣純凈,美好,仿佛世間任何煩惱都與她無關。
邵欽雙手負后立在院中,靜靜看了一會兒。
不知不覺,他的身上已經落滿飛雪。
采月推開殿門,向院內潑了一壺冷茶水。
這一潑不要緊,剛好看到站在門口的邵欽。
她嚇得“啊”地叫出聲一聲,連忙福身行禮“奴婢見過將軍。”
這一聲請安,不僅讓邵欽回了神,也喚醒了一直看雪的長宜。
他看到她的視線從飄雪的半空收回,尋到自己的身影。
翹了許久的唇角一秒斂起,眼底最后一絲愉悅也無,恢復了她往常的,高貴而冷淡的神色。
這便是李長宜。
每次看到他,都會露出一模一樣神情的李長宜。
她永遠都是高貴,尊崇,任何人都不可染指的永安公主。
他永遠都不配出現在她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