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是加迪爾什么重要的人呢他倆認真起來只能算國家隊同事,連好朋友都不是,對彼此的生活和過往一無所知。
加迪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悲觀和難受,明明昨天他還在因扎吉的家里度過了溫暖又愉快的一天,明明是他同意了阿爾伯特的工作請求,明明他有特里陪著,有地方可去,總有人在幫助他,總有人在愛護他。
但是他就是覺得太冷,太孤獨了。
神完全震驚地喊“人類也太難伺候了,你也太難伺候了你到底為什么不高興”
“我根本沒有家,也沒有人真的愛我。我求著保羅不要趕我走,可實際上有一天他不趕我也得走的,到那時候,我又去哪里呢他又不愿意和我結婚,他也不能,沒人認可這樣的家庭,他會很痛苦的。”
這個想法從來沒有這么清晰地出現在加迪爾的腦海里過,大概是因為他并不曾真正看到過別人的家庭。但是圣誕節這樣的日子只需要來一次就能讓他明白了,何況這已經是第二次第三次。
所有人都夸贊加迪爾,可所有人都時不時地遠離和放棄他,堅信著“我其實不配”和“你肯定不缺人陪”“你會有更好的”“你會有更開心的事情”這一類的借口。
大部分父母都會嫌棄自己的孩子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和壞毛病,但大部分的孩子總有一些時刻能體會到自己被無條件的肯定和選擇,至少他們體會過放學的時候被牽著手回家。
而加迪爾的父母像愛一件藝術品一樣欣賞和擦拭著他,把他放到最美麗的位置,最昂貴的墊子上,任由他做所有想做的事情,覺得他渾身上下毫無缺陷但這并不是在教養中應該出現的態度。
加迪爾不想對父母心生怨懟,人類的感情并不是虛假的,他不能說父母不愛他,他只能說他們沒有按照他想要的方式去愛他,或者愛得不夠但他想要的是什么、又要多少,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
是陪伴嗎是管教嗎是批評嗎是無處不在的期許和夢想嗎
加迪爾知道這是自己的爸爸和媽媽在成長中最痛恨的東西,所以他們才這么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從兒子的生命里全然拿走,乃至是不惜把他送到荒無人煙的草原上去。
他們想要讓他離開無處不在的污染物般的壓力與束縛,離開會對他極盡諂媚或惡意的人群,離開紙醉金迷、道德敗壞、爾虞我詐的階層,離開會用槍指著外孫腦殼的外公,就只是離開。
可人偏偏這么好笑,人人都恨著人類,又人人都愛著人類,人人都想逃離整個社會,但卻又不得不回來。在孤獨的時候那么溫熱地相擁取暖,在熱鬧的時候卻又開始抱怨著沒有人真心以待。
加迪爾在哭了沒多久之后就停了下來,他從小到大學會的東西里就沒有怨天尤人這個詞。生命是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如果能選擇的話也許獅子會想要成為大象,大象希望變成一只輕盈飛走的小鳥,可誰有資格去選擇呢
想到這個,加迪爾甚至感到了一絲羞愧,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哭泣和抱怨生命,根本沒有資格去質疑“如果我是別人的孩子”
他已經擁有得太多太多了,他活著,他健康美麗自由地活著,他富有地活著,他憑什么還要求更多呢
這樣的愧疚感甚至比壞情緒本身讓他還要悲哀。
“你,你還行嗎”
特里苦著個臉看他自顧自地哭了半天,只敢小心翼翼地遞上了一點面紙,加迪爾接過來認真擦了擦,雖然平靜了下來,卻依然情緒低落地垂著眼睛看地板,然后向他認真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