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了喜怒,有了煩心事,也終于有了自己的朋友。
比如現在沈雨澤居然和那個出身平凡的男孩打成一片,而且還在車里如此放肆的胡鬧,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不過這樣也挺好,他終于像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真的是太吵了。
司機默默按下了控制臺上的一個按鈕,卡宴車前后排之間的擋板緩慢升起看,一個專業的司機,知道該在什么時候裝作自己不存在
豪華轎車安靜地滑入地庫,停在了專用電梯前。
專用電梯門口有人臉識別的攝像頭,它可以自動識別出業主的身份,沈雨澤帶著陸平走近時,電梯門自動打開,等他們在轎廂內站穩后,電梯門緩緩關閉,無需任何人工操控就直接把他們送到了沈雨澤家所在的樓層。
電梯開啟后正對著入戶大門,玄關處早就擺好了兩雙拖鞋,沈雨澤說這是保姆提前準備好的。不知是不是陸平先入為主,即使只是一雙普普通通的拖鞋,陸平都覺得比他這輩子穿過的所有拖鞋都要柔軟。
雖然陸平已經做好了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準備,但是當他真的走進那間屋子后,他還是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了。他覺得自己不該露出這么一副沒見過市面的樣子,可是沒辦法,他真的沒見過嘛。
客廳寬敞明亮,并沒有過多富麗堂皇的裝飾;屋內裝飾基調都是黑銀相配,就連沙發都是用銀色金屬配以黑色牛皮,極具現代主義風格,看似簡約卻又處處透著奢華。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客廳旁的那一整面落地玻璃墻夜幕早已降臨,在墨藍色的夜空下,一條長河自遠處奔涌而來,沿著長河兩岸,有萬家燈火輻射鋪開;站在如此高的地方向下俯瞰,一切闌珊與繁華,盡數匍匐在他們腳下。
陸平在那面玻璃墻前止步,一時有些懼怕,不敢靠近。他從未在這個角度看過他出生長大的城市,他從未如此高高在上。
沈雨澤看出他的畏懼,問“你恐高”
陸平強忍住暈眩“站得這么高,總覺得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沈雨澤,難道你不怕嗎”
“不怕。”沈雨澤低聲道,“我習慣了。”
沈雨澤拉著陸平的衣袖,帶他走近玻璃墻。陸平慫的要死,幾乎是被沈雨澤硬拽過去的,即使站到玻璃墻前,他也嚇得閉上眼睛,不敢多看一眼。他終于明白古詩里“高處不勝寒”的另一重意思了,那種寒意,不止是身體上的冷,更是心里的寒。
“陸平,聽我說,想要克服恐懼很簡單。”沈雨澤哄他,“你不要往下看你要望遠看。”
“往遠看”
“對,不要去看你腳下的一切,那些車子、行人、霓虹燈都無須在意;你往遠看,去看遠處的風景。只要你心里裝著遠方,然后拼命看,拼命看,你就會忘了恐懼,只剩下對遠方的好奇與期盼。”
陸平最聽話了,男孩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原本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這一次,他沒有去看腳下這座車水馬龍的城市,而是看向了遙遠的地平線彼岸。
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在椒江上往來運貨的輪船,看到了巨大的摩天輪在江畔緩緩轉動,看到了小的像火柴盒一樣的車子在渡江大橋上奔馳,他還看到了
“是我家”陸平興奮地指著遠處的一點,“沈雨澤,那邊是我家”
“你家”這個答案出乎了沈雨澤的意料。
“對啊,你看椒江北岸那條長堤,就是上次你來找我的那個市集。順著那條路一直走,看到郵局往左拐,第二個路口再向右拐,然后一直走到頭”陸平這時也顧不得害怕了,他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了玻璃墻上,指尖沾著哈氣在玻璃上滑動,在城市上空勾勒出一副地圖,“看,那里就是我家了”
沈雨澤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地圖盡頭,確實有一座很小很小很小的房子。
他們離得太遠了,在夜晚,就連街道也只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那座自建的二層小樓和左鄰右舍囫圇混合起來,看起來就像是這夜色里暈開的一滴墨點。
明明如此混沌,卻又如此顯眼。
沈雨澤平時也會站在這里眺望遠方,有時候是思考事情,有時候就是單純的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的遠方,居然指向了陸平的家。
這是否也是冥冥之中的某種暗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