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請他出診的兩人,蘇先生是認識的。
年長的是病人的弟弟李方,年幼的那個是病人的小兒子馬小東。
蘇先生的視線從李方有些局促的臉上滑過,落在了滿臉寫滿慌張的馬小東身上,“上回我來的時候,你娘的身體已經養好了幾分,怎么突然急轉直下了?近日可是勞累過度?”
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的馬小東,有些心不在焉道:“啊……是啊,應該是前些日子太累了。”
蘇先生皺眉,先前馬小東的慌張,他都看在眼里,可那時候他只以為馬小東是因為擔心他娘的病情。
可如今眼看著就要到了,他反而越走越慢,臉上各種慌張和心虛,如今問起他娘的病情,竟也心不在焉。
而一旁的李方也在逃避著他的眼神。
蘇先生有心試探,又道:“那我們快些走吧,你娘的病情若是惡化可耽誤不得。”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兩人身上。
自然沒有錯過李方給馬小東使眼色。
蘇先生心中一沉。
長嶺村地處偏僻,鄉風淳樸,他來過這么多次,實在想不出村民們會對他有什么圖謀。
且看馬小東這樣,反倒是受人脅迫的可能性更大。
那會是誰呢?
繞了這么大圈子,將他哄騙來……
正想著,眼角余光有什么熟悉的東西一閃而過。
蘇先生一頓,只見不遠處的樹下,一堆碎石頭呈堡壘狀壘著。
蘇先生眼前一陣恍惚。
似乎回到了那個寒冷的冬夜里。
年幼的柳沉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卻倔強地將腳邊的碎石頭壘起來。
頂上的石頭掉落下來,再撿起來,如此往復……
又似乎是春暖花開之際。
他帶著瘦弱的柳沉求學碰壁,囊中羞澀以致無處容身,只能窩在避風的墻角時,柳沉依舊在執著地堆著石頭堡壘。
他知道,那是柳沉心中遙不可及的心愿——擁有一座堡壘,對外可抵御戰爭,對內可遮風擋雨。
這是眾多顛沛流離的百姓的愿望。
當時的他滿腔的雄心壯志,曾向年幼的柳沉許諾,“我一定會考中!等我在朝為官,必定會盡我所能,讓康國再無戰亂,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
可后來他才知道,即便是當了官,他能做的事也很有限……
多年求學,歷經磨難,終于金榜題名。
為了實現抱負,他自請外放成為一地父母官。
本是為了庇護一方百姓,積累經驗,誰曾想卻多方受制,寸步難行。
若不是他多年顛沛流離,見多識廣,憑著斷案的天賦連破奇案,被召回京城,他怕是蹉跎一生也難有成就。
回了京城,他憑著自己斷案的能力,接連晉升,短短幾年便成為了京兆府府尹。
可到頭來……
蘇先生深吸一口氣,扭頭問道:“這幾日你們村可是來了客人?”
此話一出,李方和馬小東二人悚然一驚,心都提了起來。
馬小東更是下意識道:“您怎么知道?”
李方連忙掩飾道:“是外來的客商,說是想上山找一些稀罕的東西,不過,他們已經走了,走了的。”
蘇先生心中已有了答案,滿不在意地點點頭后道:“那我們快點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