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從無知無畏,到有知而敬畏,最終突破到有知而無畏。
這個過程需要時間,更需要不斷地更新自我認知。
為此,學習洋文是第一步,能去認識西洋世界的發展。
不能只依靠傳教士搞翻譯,防人之心不可無,誰也說不好翻譯過程中會否有故意或無意的疏漏。
與此同時,有一系列對應學科的階梯式教材也很重要。
一步登天是癡人說夢,例如讓沒學過數學方程與幾何學的人去解微積分就很可笑。
武拂衣來到這個世界一年有余。最初適應四阿哥的官場生活,后來搞起來牛痘實驗,但除此之外也做了些別的事。
比如給十四出數學題,那可不是一拍腦袋想怎么出題就怎么出,而需要了解如今的數理學發展。
閱覽了宮內搜集的數理論著,其中以梅文鼎最為引起她的注意。2
這位出生在崇禎六年的宣城人,今年已經是六十八歲的高齡。
大半生鉆研數學與天文學,既對傳統數術頗為精通,也對西洋學術頗有研究,還進行了中西學術融合。這從他所著的歷學疑問、方程論、勾股舉隅等等書籍中可窺見一二。
想要編寫一整套教材,需要邀請類似梅文鼎這樣的科學家參與,發揮得好能夠事半功倍。
康熙喜歡數理之學,鼓動他召集名家來編教材不是問題。
問題在于從思想上重視科學的威力,由數學發展開去,到物理、天文、醫學等等。否則再好的書籍最終也只會束之高閣,積灰蒙塵。
改變思想,切不能操之過急。
武拂衣很清楚,她不想麻煩纏身又不愿徹底無所作為。如今的身份是四阿哥,是皇子,卻并非是康熙最寵愛的兒子。
談不上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但也要進退有度。是以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去引導改變較好。
當下,沒有對胤禟多言。九阿哥不愿意收買書錢,就等他下個月生辰送一份厚禮。又喝了兩杯茶,閑聊幾句廣州城洋商的趣事,在太陽下山前提出了告辭。
今天是中元節,天黑后最好別在外逗留,避免夜路走多了于上鬼。
武拂衣尊重這樣的風俗。
臨別時,她似不經意地對胤禟說,“說起來,洋商彼得哪怕沒到京城卻也算見過世面了,從倫敦到廣州瞧過大海茫茫。
我等也沒這番經歷,九弟可想過某天去倫敦瞧一瞧若真有那一日,說好不史書上得記一筆,愛新覺羅胤禟,出使歐羅巴第一人。”
要是問其他皇子,比如胤禩,恐怕真沒想過離開京城權力中心。
胤禟不一樣,他為了經商了解各地風俗,真有一些好奇外面的風景。
反正康熙看不慣他經商,至今沒給他封爵位。
與其一直是光頭阿哥,要真能做個出使歐羅巴第一人,也算是某種程度留名青史。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明朝的三保太監下西洋,可不就是名垂史冊了。
但今天之前,胤禟真沒想過飄揚出海。
皇子無詔書不得離京,連去江南廣州也要康熙的批準,怎么可能去想歐羅巴之遠。
“四哥,你可別拿弟弟開玩笑了。京城要什么沒有,我才不稀罕坐七八個月的船去倫敦,那種地方能有什么好看的。”
胤禟如此說著,心里卻種下了一顆隱秘的種子,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的
武拂衣微笑不再多談,仿佛真就是一句無心戲言。
各回各家,就此作別。
回程,胤禛在馬車上一直很安靜。
應該說他全程都扮演著嫻靜的武側福晉,不論在車廂內或茶館里從無多言半句。
沉默,不代表不思考。
等重回北郊莊子,瞧著蘇培盛差人將牛頓全集搬入書房,在閑雜人等都退出去后,終是對武拂衣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