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臘月一十九。
曹寅又一次接待圣駕下江南,這是曹家第五次接駕了,卻是頭一回趕上春節。
“爹,兒子瞧您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夜忙得太晚沒睡足“
曹顒擔憂地看著父親。曹寅年近半百,臨近春節偏又趕上皇上南巡,讓他近半個月操勞忙碌不已。
明天除夕,圣駕于今天下午就會抵達江寧。
曹顒勸道,“距離午餐還有一兩個時辰,不如您去補補覺下午也能更精神地面圣。”
“為父一會就去休息,先有事與你說。”
曹寅瞧著兒子,人到中年,他才有了曹顒這個獨子。
而曹家這般富貴榮華的生活,卻不知父子倆還能一起過幾天。
“連生,等過了年你就十六歲。八旗子弟到了年紀,照規矩上京城當差,而且你與馬家的女兒也該完婚了。
馬家在江南也做過好些年織造,與我們是世交,門當戶對”
曹寅希望能有條不紊地安排兒子的前程,但話到一半就卡住了。
無法自我欺騙,康熙這一次南巡非同尋常,讓他感到了烈火烹油與風雨欲來。
曹顒瞧著父親欲言又止,隱約察覺到此次南巡不太平。
他并非無知之輩,聽聞皇上本是去年冬天被勸動南巡,豈料遇上了河道施工案,而特意延遲了一年出行。
這也就直接問了,“父親,江南是否有不妥之處咱們或是馬家也被卷入其中了”
曹寅立刻否認,“那件事,曹家自是不會沾手的,但不沾不代表就會是正確。”
“哪件事”
曹顒追問,“今天皇上就要來了,您究竟要兒子避諱什么”
“哎”
曹寅重重嘆氣,有些事真是說來話長了。
“為父本想著讓你再松快幾年,可眼前形勢驟變必須讓你了解好些事。江寧織造不好做,不僅是皇上的錢袋子,還是皇上的密探。”
曹顒理解地點頭,“兒子明白,圣駕南巡的費用多要父親賺取,但近幾年的礦產生意不好做,賬務的虧空沒能補上。”
江寧織造,這個職位是個肥差,但世上沒有毫無風險的肥差。
作為內務府出身的皇商,曹寅憑著皇上對他的信任,合法合規地問康熙借生意啟動資金,也能從事普通人無法輕易從事的礦產生意。
所賺的錢,部分讓曹家富裕起來,部分給皇上送去。
聽起來似乎是雙贏的好事,卻有一個最重要的前提生意沒有失敗,收益大過支出。
做生意,朝中有人很重要,但并不是背靠康熙就一定能日進斗金。
誰都知道江南富庶,此處各方勢力爭奪利益。
曹家能憑著皇上獲得采礦權,其他商人也能背靠別的皇室宗親、權貴大臣。
哪怕皇帝也不能獨吞所有利益,大家都是要吃飯的,不給好處,誰跟著你做事。
這種簡單道理無需贅述,曹家也就勢必遇上商業對手。而不幸的是曹寅在競爭中處于下風。
近幾年,賬面虧空越發大了。
曹寅也想彌補,可腦子還有一根弦,有的生意絕對不能碰。
一旦他的品格被康熙質疑了,信任化為烏有,別說彌補虧空再享榮華,直接就會被一擼到底被罷免。
曹家不去碰觸非法營生,但總有人敢鋌而走險。
人以群分,時間一久,同流合污者聚集到一起,非法利益集團就出現了。
“是為父的失誤,這幾年竟然沒能探查到非法略賣人口團伙在江南落地生根。直到去年才發現了他們的蹤影,但為時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