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鶴庭的眉心動了動,側耳。帳中人默了一下,道“無。”
周太醫便徹底放心,放下毫管將可用可不用的平安方呈上,揖手欲辭。
“太醫。”一直沉默無言的梅鶴庭忽然叫住他。
“當真無礙你可診仔細了。”
周太醫被那雙銳利的眸子凝住,突然想起梅駙馬的另一層身份,硬著皮點。
袖子仍被骨節分明的手指攥著不放。
周太醫朝那張瞳孔幽細,淡如金紙的臉面上望了一望,用打著商量的口吻道
“大人您身子可有處不爽利,下官順便也替您看個脈象”
比起語聲從容的長公主,周太醫覺得此刻臉色得像霜的梅鶴庭更像個病人。
梅鶴庭到這句話,終于默然撒開手,順勢將太醫的袖褶撫平。
封了荷包,著人好送出去。
積年的習慣非一朝可改,他一不留神帶出了主家的語氣,迎宵怔愣須臾,向內帷望了一眼。
殿下未開口,便也退去。
細篾簾子一挑起,半扇雨氣混著暗昧的夜色傾襲而入。
梅鶴庭側身風口擋了一擋,轉看向那方掖嚴的帷帳。
似乎知道他還,帳里響起一聲淡嘲“放心了鬧夠了”
“殿下否有事瞞我”
太醫的言之鑿鑿并不讓梅鶴庭放心,他低道,“我想你親口對我說一聲。”
帳中無回音。
泓會意,清清嗓音道“梅大人自重,玉牒已重修,如今殿下的千樁萬樁事,都與大人無關了。今夜大人擅闖帷帳之罪,待梅太太走,殿下自有計較,還望你看小小姐的份上,莫要如此輕浮。”
一個梅太太,一個小小姐,說了投鼠忌器,并非長公主對他梅鶴庭還有什么念。
話說到這份上,臉皮再厚的人也要沒趣。
況梅鶴庭從發絲到腳底跟,都與輕浮二字沾不上邊。
他目光浮起一層青幽的水色,淵停岳靜幾彈指,折身離開寢殿。
又不走遠,只外廊,橘紅的防雨燈籠檐下微晃,將一個剪影映上窗綃,曳曳地隨風雨飄搖。
“這梅大人的脾氣,真”泓啼笑皆非地掀起紗幔,下一瞬神色凝固。
帳內,宣明珠仍安靜地欹引枕上,只唇邊多了一道殷紅的血痕,自唇角流下,半干涸地止于頷尖。
“殿下”
宣明珠噓聲壓下的大驚小怪,如桃瓣微挑的鳳目依稀淡定,漱口凈面,換衣重新臥下。
先前做了那樣一個夢,又折騰了大半夜,委實有些疲憊了。
那人愿意外當落湯雞,為誰風露,不意。
按晉禮,公主喪,駙馬當服杖期之縗。之所以趕病發前與梅鶴庭休離了斷,就為了免去這一樁。
一年的服喪,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然對于與內閣爭權拉據的少帝來說,現成的輔弼之臣眼前,莫說一年,縱使只遲一個月,便不知錯失多少先機。
所以梅鶴庭什么都不知道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