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染彈了下她的流鳳釵,“莫鬧,聽仔細些。你現服的藥方雖對癥,只太醫署礙你的身份,不敢下猛藥。你若信,你改換幾味藥,至少,服后不至胸悶嘔血。
“若疑慮,也可先問過太醫署再用。”
宣明珠當然信他,當年母后開的藥方中幾味藥拿捏不定,御醫們怕擔責,還九叔出面敲定的,以此緩解了母后的痛苦,她一向感激在心。
記得泓兒隨身攜帶那張方的,宣明珠便命她取出,侍者禪房取了筆墨來。
法染曲指執筆,就原方上抹去行血的幾味藥材,換上新藥與錢兩數。
“多謝九叔。”宣明珠笑著收起墨跡風干的藥方,連太醫署也不必過目,告訴泓兒以后便按此方煎藥。
法染湛藍的目光深澈如海,輕啟桃花唇,多囑咐一句“用這方,便勿隨意服用其他補藥偏方,藥理相克,反而無利己身。切記。”
他說一句,宣明珠便答應一。泓兒一直沒到那句準話,心里頭七上八下地打鼓,試探問道“敢問國師,這方兒可否能根治殿下的病”
“血枯癥,”法染垂下濃密交錯的眼睫,“世上無藥可醫。”
泓兒心頭驚涼,先前所的希望皆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反倒宣明珠過身,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方才聽到九叔說“至少”二字,她便明了,方子再改,也不過作緩解之用。
能夠暫抑吐血的癥狀,她經十分知足。
山中常見千年樹,世上何曾常百歲人呢。她出生天下最尊崇之地,受用盡了最富貴之榮華,天底下的好事,總不能被一個人全占了。
她想得開,那笑靨中連半分自憐的愁苦也無。脈也看了,方也開了,便與九叔品茶說些輕松閑話。
忽然她些靦腆,“九叔,今日昭樂還帶了女兒來,你未見過,不知她可愛,泓兒,去”
才說到這兒,竹槿外朱墻的券形邊出現了一個粉紅色的小團子,嬌喚一“阿娘”,踩著小紅香舄噠噠走來。
應被人教過,小姑娘忍著沒在寺廟間跑動,一步步走得端穩矜持,便如小大人一般。
宣明珠目光微側,一片玉色袍角隱匿在洞后。
她便一如未見,過去牽起寶鴉的手,對法染笑道“九叔,這的寶鴉。寶鴉,見過九”
“九姥爺”寶鴉清脆地叫了一。
媽媽的叔叔叫什她這顆會數輩分的聰明腦袋瓜,當然一想就想到啦,像模像樣地福身,“梅寶鴉在此見過九姥爺。”
宣明珠噎了一下,這,倒也沒叫錯。
瞄眼去瞧九叔的反應,只見他眉頭微挑,算見面以來最生動的表情。
俗家姓尉遲的侍者在忍笑,法染曼音沉吟“叫法染便。”
“法知不染,無言誰敢酬。”寶鴉輕吟見過的一句詩,天真地眨眨眼,望著那雙漂亮的藍眼睛。
她見過不少大和尚,可像這樣好看的還頭一個。奇怪,阿娘的叔父,怎會看起來和阿娘一樣年輕呢
法染見這小女盯著自己的頭目不瞬睛,便屈身蹲在她對面,俯首,“摸吧。”
“九叔”
寶鴉抬頭瞄了眼母親,還沒忍住在那顆光美如琢玉的腦袋上小心地摸了摸,感慨“真滑呀。”
宣明珠想笑不能笑。不知怎的,她自己也突然產生一種頑心,也想伸手去摸一摸,像小時那樣捉弄一下這個九皇叔。
好歹忍住了,都人娘親的人了,這樣鬧的話會被九叔笑話吧。連忙摻起九叔,算來,她也在此間消磨許久,怕擾人清靜,便牽起寶鴉同他告辭。
法染沒留她,只分別前,自然地拉過宣明珠的手,將纏在手腕上的菩提珠串推到她腕上。
“此一百零八珠隨面壁五載,誦達摩名滿十八萬遍,可滅煩惱障,你戴去吧。”
宣明珠愣了一下,“昭樂且謝九叔。可九叔還不知不信這個的。”
“你不信佛,須得信。”
法染平靜地看她,“這非佛家的東西,的東西,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