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珠翻覆思量了一夜,直至黎明時才瞇眼打了個盹兒。天明后,又捯飭齊整,照常往城中逛。
行宮里有幾個來歷模糊的侍人,這是她來的第一日便知曉的,多虧白姑姑細心留意,將份名單承給她。
宣明珠有即刻動這幾個暗樁,當時是未理清背后的線,而今,便是要借他們的眼,看見長公主是如何淡定從容,而非如臨大敵。
她手里有兵權有財權,又“不將皇帝放在眼里”,一旦露出緊張樣子,反而惹人懷疑。
幾個孩子當然還是留在行宮里安全,好在這兒景色頗多,住了小日也未曾逛遍,梅豫擼袖子主張下湖摸菱角,梅寶鴉偏說劃小船,被臨出的宣明珠一人賞了一記榧子。
她嚴令三子不準近水,方出了。
回來是在兩個時辰后了,宣明珠香頸薄汗微沁,將馬鞭拋給了身邊人,還未入殿,見一個小宮娥匆匆趨來。
宣明珠還當出了什么大事,只聽宮人稟報說,張公子在小蓬洲的曲橋上跌折了胳膊。
宣明珠怔了一下,才聽明白她說的張公子是張浹年。
她不由得奈,“這孩子的身子骨是甘蔗做的不成,一折一個準兒”
心頭壓著事的人,心思顧及這些,遣隨行的醫官料理就是了,白琳卻隨后而至,附在長公主耳邊低語數句。
宣明珠這才知曉,張浹年并非己摔的,而是幕僚張宗子在曲橋上狹路相逢路其實也不狹,只不過兩人都想走中路,各不相讓。最終是細胳膊細腿的張浹年落了下風,被張宗子撞倒,小臂骨挺身護主,便就義了。
宣明珠目光微翳,牽扯上她的客卿,便不是一宗閑事了。
她望唯一目睹事發的宮娥,“你看清了,是一人正面撞另一人的”
小宮娥見公主殿下神怒,心道跌倒的必定是公主愛寵了,公主這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呢,紅著臉道
“奴婢看見了,不過,位手握書卷的公子看著世爭,按理不是有意”
“按理,按你看見的說。”
小宮娥便點頭說是,她的確看得真真兒的,就是拿書的人撞了另一人。
宣明珠郁塞地吐出一口氣。
她這次來行宮帶了兩位卿客,張宗子,余清原,后者博雜而能,前者卻是深靜而專精,又是舊世家出身,底子干凈,以她更看好張宗子。
在驛館地,迎宵曾猶疑地提起,張宗子好像張浹年有些過不,她也不確準,宣明珠便當回事。
現在有人明白地告訴她,她一心想栽培成左膀右臂的人才,存心要她的面首一決雌雄。
出息。
宣明珠輕揉眉心,拾馬鞭踏入殿中,“把張宗子給我帶過來。”
一盅茶的功夫后,張宗子被帶到殿外。
這長相清秀的竹衫男子一邁過朱色的高檻,便在抱柱的覆影處撩袍跪倒。
“小人知有罪。然小人悔。似張子樣的人,不配伴隨殿下左右。”
一箭地遠的珠簾后頭,宣明珠心里喲然一聲,這是不打招了
她空甩兩下蟒鞭,輕淺的笑聲泠泠如玉
“你也姓張,說來你們還算本家。他不配,難不成你覺得己便有資格么。”
“小人不敢妄圖。”張宗子的聲音低下,話意卻坦蕩直白,“日觀星樓外,小人在場,目睹了殿下身為天胤女卻不受羈縛,鳳骨開張,上拂丹宵,小人便再難以忘懷。此仰慕殿下心,如仰日月。”
此人聲音干凈,生的也是一張清秀書卷氣面孔,不是第一眼便驚才絕艷,卻很有江南煙雨的韻致。
宣明珠在珠簾后瞧著瞧著,前的火氣剎了一半。
世人皆鐘愛精致的皮囊,她也不能免俗。可惜了,面首客卿,在她,是二者不可得兼的事。當一個有才學抱負的聰明人,生出了私心,么縱使再聰明也不成事,她也不敢用。
“看見矮幾上的東西了嗎,本宮給你選一次的機會。”
張宗子抬頭,見左側的夔龍束腰長方案上有兩個盒子,其中一盒中放著一枚白色棋子,另一個盒子里,則放著一顆黑色藥丸。
長公主告訴他,藥名為“棘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