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珠反應了兩息,清醒過來,先向清涼臺上望去一眼,孩子們還在。
她問了他一聲何時到的,感覺別扭,忙的將腳縮回。
“阿姐別動。”隔著一層綢布,少年有少年的力道,握著那只纖白的足踝不放,低垂眉睫,細心地為她擦拭。
“阿姐若一向當我是小孩子,是弟弟,又何必講男女授受不親。若將言淮當作男兒”
他驕然挑眉,露出兩排璨白的齒,“那么言淮對阿姐的心意,阿姐便不能以視若親人的借口,回避糊弄過去了。”
那雙一向馴擾的點漆眸,倏而露出了點霸道的苗頭,宣明珠對上他的目光,心尖一撞。
“公子,言小世子果然來了”
姜瑾收到消息后第一時間回稟梅長生,心下佩服公子的料事如神。等踏進屋門后,看見那一桌子的物什,他的心又猛地沉墜。
一根五寸長筷子粗的空心鋼針、一只兔毫斗笠盞,蠟燭臺,白紗布,是預備取血的工具。
金瘡藥、濃參湯、銀針灸,是防著取血過程中發生意外的準備。
梅長生身披一件深衣,裎出左胸,聲音平靜地叮囑“倘我稍后昏了過去,取血不可停,參湯若灌不下,便以銀針扎我虎口人中。”
說罷又笑笑,“我大約還不至如此不濟事。”
姜瑾哪怕這幾日給自己做了十足的心理鼓動,事到臨頭,那雙眼還是紅了,手還是發顫。
他知道自己勸不住公子,也知道公子將身家性命都交到他手中,是對他極大的信任。
可他害怕接手這份信任。
“要么,要么再等等。萬一小世子不肯”
梅長生淡然搖頭,手指在桌上輕敲兩下,“別的事他都可能刁難我,只有這件事,他的心,絲毫不亞于我的心啊。”
刺史府的下人皆被屏退,五間三進的府邸被一種浩大無垠的空靜籠罩。梅長生側耳,聽見庭院里一樹的蟬鳴。
一聲聲不絕如縷,朝生暮死的蜉蝣小物,竟也熱鬧得緊。
梅長生點燃了白芯蠟,將那根空心鋼針在火焰上捻轉烤熱,神色穩,手更穩,喃喃著
“你說他們見了面,會聊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姜瑾屏息不敢答。
所謂的明察秋毫,是不在當場亦可將那廂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推演而出。越是看不著摸不著,越要去琢磨,越是細細琢磨,越無異給自己心上凌遲。
公子這自討苦頭的話,仿佛是給他的心臟撒上一層麻沸散,預先疼一遍,等疼過了勁兒,待會兒鋼針透骨,也許便不疼了。
可又豈知,不是雙倍的疼。
“我、我去將外頭的知了粘了再來。”姜瑾惶然轉頭,“太吵了,屬下手不穩。”
“莫拖了,怕什么的。”梅長生蕭蕭笑了一下,遞出針刀,輕聲說了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話,“你想啊,左右言恣白說什么做什么,都能討她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