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淮兒”宣明珠目色大亮,轉回頭,“你”
她的尾音戛然而止。
門邊的人,聽見她這聲呼喚后,目光沉翳。
隨即,他展唇向宣明珠露出一個溫致的笑容,宛如滌蕩污濁的清泉涌至她身邊,那樣輕柔,又那樣迅疾。
他長鬢盡濕,仿佛累極,沉甸甸的鼻息帶著百里風塵與暑秋燥熱,落在她鬢額之上。
深不見底的目光始終不離她,凝望著她,安撫著她,輕輕伸手,取下宣明珠手中硌紅了掌心的長刀,“咣啷”一下丟在地上。
像丟掉她心里的一份憤怒與委屈。
一聲低呢,輕若翻山越嶺的風絮“臣來遲了。”
宣明珠怔怔的眨動翦水明眸。
梅長生執弓擋在他的殿下身前,轉頭目視林氏。
“方才之言我沒聽清,你可再說一遍。”
陸家大院里所有人,都被這突來的變化驚了個措手不及。
他說他來遲了,可今天才是八月十二。
該是秋闈第三場的會試日,而梅長生此時,應當在汝州監考。
宣明珠手里失了分量,人也輕飄飄的懵懂起來,“你怎的來了”
她卻不知,他的箭術與臂力何時這樣好了
話雖這樣問,她剎那間松下的心弦,卻是騙不過人。他來了,她便知,此間再大波瀾,也將塵埃落定。
這種無關風月的信任,無道理可講。
梅長生籠著層潮熱的目光落在宣明珠臉上,低低道“殿下放心,臣未誤公,考場結卷之后便快馬趕了回來。此后三日中秋休沐,臣的功夫很足裕,足夠為殿下分憂。”
說話時他的喘息還未勻凈,鼻尖凝著一粒汗珠,似墜不墜,與他含住女子的目光一樣晶瑩。
像跑死兩匹快馬來不及喝一口水、入京后先去皇宮內庫尋了弓、再向陛下求得特許令這些事,自然不必一一對她說明了。他不需邀功,只要她在這里讓他好生地端望一眼,便是全部的恩賜。
“啊呀”
一聲大煞風景的凄厲叫喊猛然刺破長空,林氏像被人掐住了喉嚨,那呼聲慘惻又絕望。
她顫巍巍地彎腰,想將那些當成了一世命根子的鐵胎碎片重新拼湊起來,可惜是徒勞。
被她當成陸府保命符、傳家寶的丹書鐵券,就在她面前眼睜睜地被毀去。
她處心積慮幾十年的經營,彈指間,灰飛煙滅。
“你、你敢毀壞祖皇帝頒賜的丹書鐵券這是夷滅九族之罪”
林氏頭腦近乎癲狂,渾身篩糠地指住這天降的殺才,嗓子喊劈了音,將木仗在地面上撞擊得鏗鏗作響,聲嘶力竭“豎子當死豎子當死”
“別急,今日夷滅九族者必有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