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絞著帕子埋低頭“是我不好,我對不起母親”
梅長生靜靜地待她哭完,而后彎身,平視她的眼睛,聲音和緩道
“姑娘何錯之有換作任何一人,恐怕都無法對查驗親人尸體之事做到無動于衷。在姑娘這個年紀,想要尋出一點對抗長輩的勇氣,是莫大的不易,姑娘敢于只身趕往汝州,已經很是了不起了。”
他眼里蘊著溫煦的光芒“姑娘只需記著,今日樊城殿下的玉棺,是梅某強行決定開的,為的是還冤者一個公道,而不是姑娘的決定。姑娘年小,左右不得,記住了嗎”
紅纓明白他說這樣的話,是為將自己的愧疚減到最低,含淚道謝,斷斷續續地說事關母親身后大事,她想要在場。
梅長生同意了,將她送到宣明珠的車上。
“纓兒纓兒”二人路過馬尾巴后拴著的陸學菡時,后者眼里迸出一點絕處逢生的光亮。
他心想,女兒到底是與大長公主連著血脈的,希冀她能幫自己這當爹的求幾句情。
紅纓聽見這道呼喊,眼淚掉得更兇了,卻咬牙目不旁視登上壁車。
梅長生側眸盯了他一眼,陸學菡立刻噤若寒蟬。
宣明珠見了外甥女自然憐惜,尤其當小姑娘怯怯紅著眼問她,姨母是否生我的氣了,宣明珠的一顆心宛似浸在了梅汁子里,輕撫紅纓的后背。
“傻姑娘,我的好孩子,我疼惜你還來不及,怎么會生氣呢為你母親查明遺愿的事,是姨母定下的,與你的心不相干,你不許將愧疚長長久久地存在心里,聽見沒有”
陸紅纓使勁點頭。她知道好歹,姨母的話,與方才梅大人說的大同小異,他們雖然和離了,卻都是這樣好的人啊。
霎時間,陸紅纓忽然對表妹寶鴉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羨慕,她閉著眼靠在溫香的懷抱里,感受這一刻的倚靠,默默飲泣。
車外頭,梅長生正要回鞍上馬,陸學菡忽嘶啞地道了一句“你我本是一路人,都知道做駙馬的難處,為何不能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梅長生陰惻地轉頭,像是看著一只鬼在開口。
陸學菡被這個眼神刺激了,握緊雙手道“說句戳心的話,梅大人是被公主休離的,暗里定有許多難言的苦楚。公主是金枝玉葉,規矩嚴明,連幸一個女子也要看她的臉色,你我都是男人,這樣的艱辛你一定能明白吧”
“我不大明白。”梅長生冷漠地打斷他,頓了一頓道,“還是要感謝你自己啊,生了個好女兒。”
陸學菡愣愣地看著男人冷白玉似的側臉,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梅長生歪歪頭,望著他,輕笑了一下,“本官之所以插手此事,一來為我家殿下,二來,她喚了我一聲姨父。”
為這聲千金不換的稱呼,小姑娘做不了的抉擇,他幫她承擔也就是了。
守陵吏早已接到令,引著這一行貴人到園陵的下榻處。
自然,誰也不是來這兒賞景喝茶的,梅長生凈手后,戴上魚膘做的薄手套,便帶著盧淳風與仵作去往樊城公主的停靈殿。
紅纓含淚要跟著,被宣明珠阻了,宣明珠自己要跟過去,又被梅長生給阻止了。
“雖知殿下手足情切,然此間陰氣重,未免沖撞,殿下姑且稍安在此,靜候臣等佳音便是了。”
宣明珠先派女使將紅纓安頓在隔壁,怕她無意聽見大人的什么話,存在心里,而后板眉瞧著他道
“樊城是皇家的人,是我妹妹,你們一群男子,畢竟要剖開有我在場守著,總能為她身后留一份體面尊嚴。”
他這些年做慣了仵作的活兒,她可曾嫌過他這會子倒拿陰煞來蒙人。
梅長生仍舊搖頭,柔和的語氣中透著不容反駁的堅拒,“不行。”
那是什么樣的場面,豈能讓她近前的。
宣明珠瞇縫起眸子,“梅大人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