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明白,那張被他揉散在風里的紙真真切切成了一張廢紙。
法染自抄了后路。
他如今成了為公主費心診病的好皇叔,自己若拿楊宅失火一案說事,他可反誣他存心嫁禍。因為,那個代表法染罪證的秘密,被他主動告訴了宣明珠。
就在梅長生一步以前。
他就慢一步。
法染姿態愜意地坐在椅中,合手念一聲偈,唇角含笑地望向梅長生,和善莊嚴。
罪過,罪過,真是喜于看他錯愕無法的表情。
天真之人,以為愛別離便是最痛么,以為剜心血便是最痛么,以為藥傾花便是最痛么。不是,遠遠不是啊。
世有千萬法,你再敢踏前,我一一講給你聽。
宣明珠聽得九叔問梅長生可歡喜,拿帕子蹭了淚,下意識抬眉看他一眼。
卻見黑沉的斗篷籠著那道修長身影,男子輕抿著唇,兩睫微斂,瞧不出半分笑模樣。
她一想卻也是,他向來如此喜怒不外露的,昔年縱是大小登科,也從沒見他放懷笑過。
佳木寧折不彎,良玉愈燒愈冷,說的就是梅鶴庭了。
寒心談不上,早已過了那時候,宣明珠頂多覺得有些唏噓,虧他那日在帝姬陵做出真心真肺的模樣,她為此還反省過自己,因此攆他出京是否過份了些。現下,他哪怕隨意應個景兒也好啊,卻沒有。
不管別人了,宣明珠心里涌動著如獲新生一般的痛快滋味,又后知后覺方才在九叔面前像個小孩子似的哭,赧然拭淚,向他再三道謝。
她身邊的女使也都歡天喜地,尤其澄兒,手背都掐紫了還激動得松不開,眼淚從方才起便沒斷過。宣明珠拍拍她,腦子始才轉起來,顧不上問梅長生為何回京又入府何事,噥噥地吩咐
“快打發人去悄悄地告訴豫兒,還有崔嬤嬤,嬤嬤跟前緩著說,千萬別激著老人家。還有言世子,迎宵親自走一趟,這便到值上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這些都是最關切她的人,或為她暗自神傷,或為她多方尋藥,或為她流過數不清的淚,皆應該一刻都不耽誤地知曉這事,大家一齊高興高興。
女子的嗓音如輕潮退去的軟沙,因那份不知如何安放的新蕾開花般的柔軟,讓人嬌憐也流連。
正吩咐著,突聽有人道“臣歡喜。”
宣明珠訝然轉頭,帶著瑞香的身影已覆到了頭頂。
梅長生低眸望向她,長襟似水,籠住他全部的熱懷,慢慢道
“殿下無事,臣心萬分歡喜。方才,臣是驚喜得傻了,想叩恩上蒼垂憐,想拜謝八方仙靈,想得不知想怎么樣才好”
法染盤弄佛珠的手指一頓。
梅長生眉睫間一改矜冷,脈脈笑起來,紅著眼對女子道“臣只是訥于言說,此番心境,殿下知長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