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委實無法將這樣一張無辜面孔,與方才做那些過分事的人對上號。
宣明珠呆呆的霎了霎睫,有些混亂。
“殿下。”他低著頭,唇齒黏糊地喚,好像永遠也叫不夠這兩字。
心跳漏掉半拍,宣明珠很快退后兩步移開視線。
環顧四周,原來她方才已走過甬道,這里是一個三丈見方的小室。雖也不算寬綽,十步路就能走到頭,但比起甬道的狹窄還是差強人意的。
方室石胚石墻,干干凈凈,目光所及處,除了靠墻有一張簡易小幾案,別無家具。
而當她轉過身,背后的一整面墻,排列著密密麻麻的機簧榫卯,讓人眼暈。
宣明珠對于機關術不甚了解,也能感覺出那布排的復雜精致。她再低頭,若有所思看看自己的手,方才摸索著墻壁一路走來,沾了不少灰塵在其上。
所以梅鶴庭沒說謊,這間密室確實是為研究機關鎖而設,灰塵累累,亦是經年沒有開啟過的樣子。
不對,依舊有哪里不對左右他口中的話已經不能信任,宣明珠睨目不看他,又問一遍“怎么出去”
梅鶴庭凝望女子一眼,從袖出取出一條白帕。
宣明珠看他斯文雅氣的模樣,頓時怒火中燒,都什么臭毛病,回話之前還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是不是
正待發作,那條手帕向她伸來,捉住她的指尖,男人垂下密長的鴉睫,一點點幫她擦拭污塵。
宣明珠一僵,打開他的手,“我問你的話。”
梅長生的手背被撣向一旁,笑了,依舊一副溫膩的模樣,“回殿下的話,臣當年設的機括屬于魯班二十八鎖中的一種,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配合十天干,每過兩個半時辰會變換一次。時過太久了,臣得想想。”
花里胡哨解釋一大堆,沒等宣明珠尋思過味,他轉向那向機關墻。
昏昏燈火下,男子白衣如玉,失了冠帶的墨發披散于后背,平添一絲不羈。
此人一貫如此,江左梅長生無論立身何地,都削不去那身從容風度,僅一個背景,也讓人覺得可以信賴。
仿佛方才那個摁著她、迫她給他一個交代的孟浪子不是他。
宣明珠忽然便灰心。
她曾用七年的時間,用心揣摩他的性情與喜好,可如今他略換一樣式,她便完全猜忖不透他的心思了。
梅長生昂頭面對機簧墻磨蹭了一會兒,察覺身后久久沒動靜,回頭,見女子神情落寞,他鋒俊的劍眉跟著揪起。
“殿下怎么了”他趕忙回到宣明珠身邊,“害怕么,別擔心,有臣陪著你,只要再給臣點時間”
“梅大人。”
宣明珠靜靜的打斷他,“我知道你很聰明,你若成心算計我,我怎么都逃不過。可是,你覺得,這樣有何意思”
梅長生愣了一下子,眼中的星光淡淡黯下去。
他沒有說話,在她面前俯首,蹲下身,端起小幾上的燭臺放在旁邊地面,脫下外衫折了幾折,墊在幾案上,“殿下且坐下歇歇。”
那雙繡鞋在他眼皮子底下蹭動了一下,向后頭退,是拒絕之意。
尖巧的蓮尖,隱約勾勒出腳趾可愛的形狀,鑲在上頭的珠子信信一晃,便招來萬千螞蟻啃噬梅長生的心腔。
他喉結滾動,眼底赤黑的光芒一閃而過,情不自禁伸手握住那只染著她體溫的繡鞋,指腹連帶著,輕輕摩挲她纖巧的腳踝。
沒意思么。
可除非如此,我不知道該怎么留住你,讓你聽一聽我的心里話了。
畢竟你會為了一個言淮,義無反顧地撇下我而去啊。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