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已至此,梅長生幾乎帶著自暴自棄,目光生疼地望著她,“只是那些說不得的念頭,過激過歧,不甚同常態。
“我怕玷污、怕傷害國朝的長公主殿下,深知自己一旦開這個頭便不可收,故爾一直壓抑。
“我想要你。醋醋,但我不敢多看你。”
宣明珠笑著淌下兩行清淚。
“七年”
“七年。”
梅長生不知自己是怎么吐露出這些話的,他埋藏在身底最隱蔽的腌臜,連他的生身父母都不曾知,藏了七年,終于對她說出,有一種削骨削肉的痛與快。
然后,他看到一顆接一顆的淚珠子砸上她的裘絨,濡成一個又一個空洞的淺渦。
“你別哭”他捧住她的臉,矮著身,手忙腳亂地替她擦拭,“是我不好,你打我罵我都行,不要哭。”
奇怪呀,宣明珠如墮夢中,她明明一直把守自己的心的,她明明已告誡自己,不會再對任何男人掏心傷肺,為什么還會哭呢。
是不是因為她突然發覺,自以為還遺存些純真與美好的七年婚姻,其實是一場如夢的幻覺
她決意休夫時心腸的痛切,雖難捱,至少認為那痛是真的。可今日她驟然得知,原來連她的心如死灰,都未找準矢的。
假的,都是假的
好一場滑天下之大稽
她主動了七年,他現在說,其實他的心一直愛她。
他連她喜歡什么花色都不知道,卻說,是因為要壓抑自己,不敢在她身上投注太多視線。
他冷淡她,卻說,是因為愛得她太深,怕傷害她
“你不覺得自己好笑嗎”
宣明珠咬牙推開他,梅長生皺眉悶哼一聲,聽她泣聲道“怪不得,你說要重新開始。我是個傻子,我還在想,你從前是對我關心不夠,你改過了,那么我也許可以和現在的你試一試。
“現在,你卻告訴我,你一直在偽裝自己,你讓我如何面對過去那七年
“每個晚上,我睡去的時候,你在我榻側想著那種事,可笑一點痕跡都不漏,可笑每一次都是我主動床笫之上,都是我在主動勾你,梅鶴庭你知道不知道我多少次地想,你會否嫌我輕浮水性我要看你的臉色去猜你想與不想,我和勾欄里那些靠身子引人的”
讓她更感覺恥辱的是,她那天晚上在篁里館感到的莫大快活,無法自欺,甚至生出了些許貪戀,仿佛他只消勾勾手指,不論從前的冷淡還是如今的熱忱,都可以輕易俘獲她。
她怎可如此,怎可如此輕賤
“噓,噓,別說,別說了。”
梅長生把她摟進自己懷里,害怕地不停輕吻她的發絲,慌不擇言,“對不起,我是個混賬東西,我都改了,今后我都依著你醋醋,求你不要折磨自己,別哭,別哭。”
可宣明珠的眼淚像止不住的水流淌,他想讓她忘掉嗎,再也不能了。
身心俱疲的女子沒有力氣掙開他,兩個人相擁的姿勢,相倚又相離,她覺得自己依靠住的肩膀如同一團霧,她從未真正看透過。
她的嗓音透出無盡的疲憊,“你怎么能夠身是一人,心是一人呢。”
男人眼中微弱的芒光搖搖欲墜。
她閉上眼
“梅長生,你到底,是個什么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