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什么。”一瞬而已,寶鴉放開攥緊的掌心,撓撓自己的發揪仰面甜笑,“只是我想,風景都不如九姥爺你好看。九姥爺還記不記得呀,第一次見面,你便讓我摸你的頭哩,今日阿娘不在,寶鴉還想再摸一回,可以嗎”
法染凝視眼前這張玉雪玲瓏的小臉,半晌,像上一次那樣,攏裟衣在她面前俯首低頭,“好啊。”
寶鴉聽了,鼻翼兩側微微舒張,嘴角掛著笑,一步步往前。
法染低頭看著眼簾中那雙不斷靠近的掐金紅香鹿皮靴“不過”
寶鴉倏爾頓住腳步。
法染抬眼,藍眸妖冶“先把你手里的東西給我罷。”
聽到這句話,寶鴉藏到背后的右手警惕地緊了一緊。
大和尚的脖頸離得她很近,如果
她緊緊盯著對面,盤算半晌,最終還是松開了手。天真無邪的向前一遞,掌心中露出了一枚小東珠雙股釵。
寶鴉佯若無事地討好笑道“你瞧,這是今早阿娘給我選的釵子,好看吧”
法染也笑了,這孩子,以天真之色懷藏狠利之心,“不愧是她和他的女兒。”
“是因為那盒糕點嗎”他問。
寶鴉審慎地舔舔發干的唇角,那盒點心她一打開,便發現是自己最愛吃的飴然齋家的冰皮糕。之所以好吃,是因著他家的糖餡兒是用葷油和的。
佛門不茹葷。
他卻說是寺里恰巧新做的。
爹爹早便教過她,世上并無那么多巧合之事。
櫻粉色的斗篷被冷風吹得翻飛,寶鴉偏頭向欄外看了一眼,高得令她眼暈。她干干地笑,腦海中飛快組織說辭“寶鴉人小不懂事,往常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出家人慈悲為懷還有,我娘常常念叨著你咧,我娘說、說我家九叔最好了。”
明知是假話,法染聽到那兩字,心頭依舊燃起溫暖的火光。
她真是聰明,知道拿誰來做擋箭牌。
法染改蹲為趺坐,以佛門法坐之相望著對面那姑娘的眉心,合掌呢喃“小時候我常想,你長大該是什么樣子,等你長大了,我又遺憾,再也不能回到與你親密無間的小時。
“今日我又見到了小時候的你。”
真好啊。
他想起了當年,她誕生在這世上之日,在柔嘉皇嫂的翠微宮外殿,皇兄將那裹在燦金法錦中的肉身粉紅的嬰孩,小心翼翼放到他懷中。
皇兄開懷笑道“朕的女兒便無異九郎你的女兒,將來九郎可得好生偏疼你這個侄女啊。”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好好地答應下來。
只把她,當作親女一樣疼愛。
那么他便仍可做賞花打馬不可一世的宣靈鹔,而非暗生心魔避入空門的法染。
那份不可說的感情,是從何時開始滋生的呢
法染抬頭望望天上如霧的流云,一時竟是憶不起了。
是帶在身邊一直當成小孩子看待的姑娘,有一日忽然出落成少女的風姿還是在旁人眼里自己這雙異族的瞳仁,在她望來時只有親近與崇信抑或,是她樂此不疲地模樣他的言行
學他擅長的字體,喝他愛點的酒釀,翻他看過的書,騎他降服的馬,甚至學他穿一身英颯的男裝,并肩而站,彎腰眨著那雙漂亮的飛鳳眸,對他促狹一句“九叔萬安,侄兒這廂有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