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元宵。
梅長生體貼著宣明珠的心情,不令府里掛彩燈燃煙竹。她即便嘴上說已經好了,受了這樣的打擊,心里的坎總歸緩上一程子才能放下。
“不必這樣。”宣明珠昨兒得知那些陳年之事,心緒苦澀難遣,哭了一通之后,反似疏開淤堵,心里輕快了許多。聽聞梅長生的安排后道,“上元佳節,孩子們總要樂的。寶鴉身經危險尚且視若尋常,我豈不如女兒。”
梅長生卻搖頭說不一樣,目光溫煦地凝望她的雙眼,“對寶鴉來說,那與一個陌生人相差無幾,唬歸唬,入不到心里。但對醋醋而言不同,親緣盡負,死生師友,一朝扯脫,會疼。不要勉強自己。”
他輕聲道“有我陪著你呢。”
宣明珠的心底事被他這般娓娓剖析,無一不中,眼圈不覺又發紅。
她喜愛梅長生這種溫柔的強勢,讓她覺得自己是受照拂的,掖帕點頭“原來昨晚的話你聽見了。”
那般難求的話,若還聽不到,他的耳朵便真該扔了。
梅長生將人往懷中一摟,“長生遵主之命,無論何時何境,會一直陪伴醋醋。”他低首親昵蹭她的耳尖,“不會讓醋醋白白要了我的。”
對于出自他口中這些層出不窮的情語,宣明珠漸漸竟也聽慣,在他懷里嗅著松雪溫氤的氣息,閉上眼,“嗯,愛卿會說,便多說些。”
“臣遵旨。”
宮中的元宵宴今年亦是未辦,出了法染國師買通太監截誘寶鴉之事,皇帝大為震驚,哪還有心情舉宴,下令徹查宮闈,將此事全權交由皇后娘娘處理。
同時,護國寺亦被御林軍戒嚴起來,寺中上從方丈座師,下至伙者小沙彌,一一往細處排查身份。
法染是在紫云閣坐而逝世的,未服毒未自戧,無傷無疾,闔目坐化。傳說只有德行超邁的高僧才有坐化的機遇,法染這一生,臧否莫一,自與高德二字不沾邊,可他偏就沒等到下獄受審,就這樣死了。
至今無人能解是何緣由。
昔年穆宗最寵愛的九王麒麟兒,不能選擇自己的身世,卻自己決定了了斷一生的死法。
御林軍入護國寺調查國師的同黨時,禪房里,宣燾被外頭亂哄哄的動靜驚動。
聽聞法染死了,這個身著碧綠袍襦箕膝而靠的男人,遲遲地轉了轉眼珠。
隨即事不關己地拋開。
外頭誰死誰活,與他何干,他只知,自己的房里丟了一個人。
自打送儺離去,宣四爺的精氣神顯見的一日日落拓下去。
開始,他沒想過這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小暗侍會有離開他的一天。皇妹既把她給了自己,那么她便是他宣四的人,不是么。
雖然這是個養不熟的,無論他怎么逗誘她,送儺永遠只說自己的主子唯有公主殿下一個,而不是他。
宣燾最不喜的便是這一宗。
她跟了他五年,依舊和初識一樣,寡言又執拗,那張不點而紅的小嘴那么漂亮,卻就是不肯說軟言蜜語,他看不慣,就一次次命她跪下去含住自己,非要污了那凈麗的唇色,才覺痛快。
有時是夜里,有時是湛亮的白日,那雙矜默難堪又顫顫無淚的杏眸最是動人。
宣燾知道,她不喜歡這樁事,可他也知道,這姑娘心里喜歡自己。
即便淪為階下囚,只要宣燾一日不死,他都是天潢貴胄,都是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