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矮墻下又走了幾十米,宋晚梔拐進一旁岔出去的巷子里,身旁終于安靜下來。她停到墻前,腳邊樹影像海浪似的輕輕搖動,夜色混著月色,倦懶地臥在樹頂。
“梔梔,你是在學校外面嗎”盧雅聽她這邊靜了,主動問。
“嗯,今晚有室友聚餐。”
“室友嗯,這樣好,這樣才好,以前我就覺得你該多交幾個朋友的,外向一點”盧雅絮叨過交友論那一套,才想起正事來,“梔梔,你昨天是不是跟我撒謊了”
宋晚梔怔了下。
想起騙母親說已經去找過江肆的事,她一時心虛,默然幾秒才輕聲問“什么謊”
“宋昱杰傍晚給我打電話了。他說他昨天公司臨時有事,沒能過去和你見面。”盧雅輕輕嘆氣,“你怎么卻和我說,你們聊得很好呢”
宋晚梔沒答,只微微蹙眉“他為什么給你打電話”
盧雅一默。
宋晚梔把手機攥緊了些“我們說好,他不可以再聯系你,就算聯系了你也不要理的。”
“這,這不是你剛到大學嗎”盧雅遲疑,“他想給你送些日用品,問我方不方便去你學校里”
“不方便。”
宋晚梔的聲音輕柔,卻斬釘截鐵,毫無余地。
她鮮少會打斷別人說話,對盧雅就更是。盧雅訕訕片刻,又嘆了口氣“梔梔你不要生氣,你不想他去我會跟他說的,叫他不要去打擾你。”
“是不要打擾我們。”宋晚梔輕聲糾正。她像是被落下來的影子壓得微微低了頭,長發垂過她肩頸,藏起她蒼白清秀的眉目。緩了半晌,她才終于找回情緒平靜的聲音,“既然從前沒有負過責,以后也就不要負了。”
“他就是想彌補過去”
“過去沒辦法彌補,過去就是過去了。”宋晚梔安靜說著,“我成年前的最后兩個月,領撫養金還是會按他說的方式。兩個月之后不要再見面或聯系,這是我對他的唯一要求。”
沉默過后,盧雅嘆聲“好,媽媽聽你的。”
“”
手機屏幕熄下后,宋晚梔又在夜色里站了很長時間。
她仰頭看著枝葉縫隙間漏出的細碎星子,像夜空戳破的空洞,云很低很低,仿佛隨時都要傾壓下來。
她記得宋昱杰很多年前離開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夜晚。
那晚鏡子里五六歲的小孩哭得嗓子都啞了,最喜歡的那條裙子也磕破了,血跡像梅花一樣開在裙擺,而那個男人提著行李箱的背影在夜色里越走越遠。
他沒回過一次頭。
那就別再回頭。
十幾年后中途悔過,作一副父女情深的姿態,只會叫人發笑罷了。
宋晚梔這樣想著,卻笑不出來。
她只覺得今晚格外地累,像是被抽干凈了力氣。她迫著自己一點點收拾情緒,沿著墻根繞出拐角,在昏黑里慢慢走近那片熱熱鬧鬧的煙火人間。
不過沒走出去很遠,宋晚梔就又停下來。
十幾米外的墻根前,一點猩紅在夜色里明滅。微光勾勒出一只夾著煙的手,骨節分明而修長,每一根折起的弧線都透著凌厲的美感。
手如其人。
憑一只手就能認出一個人,這種“特異功能”宋晚梔自己都覺著奇異。
但她不敢出聲,就安安靜靜站著,安安靜靜看。還好月色很暗,又有路旁的樹影和晚夏的夜風藏著她,那人應該沒有察覺她的存在。
香煙燃盡。
那人將煙蒂扔進垃圾桶中間的香煙區,轉身折回。
只是剛近路燈下,他就被人攔住了。
“江肆”
一個高挑漂亮的女生喊著那人名字,跑進宋晚梔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