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處此處,只會深覺此身渺小。
祓神棺槨被放置在宮殿正中,周圍空蕩,僅有圍繞棺槨設下的鎮壓法陣鋪滿地面,密密麻麻,深黑色紋路如蛛網向外延伸。
看得出來,此處的設計者極其擔憂地宮主人復蘇,雖然陵墓修砌得極盡華麗莊嚴,本心卻恨不得能直接徹底殺死他。
清禾轉頭,望向自己身旁的白骨。
看清的瞬間,她不禁微怔。
原作中描述過天道被封印埋葬時的情況。
那時的他,他雙目剜去,口舌賜予信徒,血肉滋養了沉淪的大地。
于是當那曾經高潔神靈長眠時,屬于他自己的,只有枯瘦的骸骨,以及凡人虛偽供奉的華麗棺槨。
整套葬儀充滿倉促與竭力修飾的恐懼。
與祓神相比,就連作為祭品的她,待遇都要精細繁復得多。
至少她有塊絞衾,以及華麗的束帶。
從小到大,她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比如現在。
當小說中冰冷文字,轉化成眼前畫面時,她心中萌生的情感,竟不是強烈的驚悚恐懼,而是憐憫。
原本對未知的恐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稍顯古怪的聯想。
神靈高高在上,卻被信徒吃肉吮血,僅剩骸骨。
甚至長眠后,依舊被凡人利用遺骸,謀取子嗣,以求喚醒與掌控。
真可憐啊。
如果是她的話嗯
就在剛才,她無端生出自己正被白骨注視的錯覺。
但祓神被人類敲詐去雙眼后,分明已目盲不能視了。
正這么想著,她眼睛忽然有些酸澀,眼周神經傳來發熱腫脹之感。
然而身旁祓神已經坐起來了,接下來的事情對自身存亡至關重要,因此即使她眼睛十分不適,也忍住沒有按揉,而是全神貫注地看過去。
可她越專注,眼前便越是模糊,幾乎出現虛影。
她心中頓急,連忙上手揉揉眼睛,再睜開時,視野總算清晰,她看到
吧嗒。
祓神一截指骨掉了下來,正正在她面前。
祓神
清禾
四面寂靜。
空氣似乎都要因為此刻的極致尷尬而窒息。
清禾記得,被她撞得最慘的地方,似乎就是指骨。
但誰能想到神靈遺骸這么脆弱
她硬著頭皮,撿起那節指骨的同時,也在快速思索如何有效解圍。
然而她想好的所有言語,在抬眼瞬間,盡數消弭在唇邊。
站在她面前的,竟是個華美森嚴到極致的俊美男人。
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會生出如臨深淵的恐懼敬畏,隨后連忙匍匐在地,瑟瑟哀求。
她屬于凡人的身體在哀鳴,被威壓震懾,癱軟于地。
目光卻能夠自由向上,直至看清神靈面容。
神靈黑發披散,流水般蜿蜒而下,幾近腳踝。他長袍大袖,黑底外袍以金線刺繡著山川日月,璀璨華美,看起來莊重而森嚴。
尤為出眾的是他的氣度。
僅僅冷漠地站在那里,便自有日月山川巍峨之風姿。
許是萬年沉睡緣故,他的肌膚呈現出異樣蒼白,愈發顯出眉眼俊美深邃。
確實深邃。
因為他本應有著一雙般配的清冷眼眸,可那里此刻只是兩處麻木黑洞。
祓神沒有眼睛。
這一缺憾瞬間破壞他面容的俊美風致,令人毛骨悚然。
不過。
還是好看啊。
清禾瞬間接受了這一缺憾,反而品出更多祓神的風姿,
祓神姿容如寫意的白描工筆,黑色與白色寥寥數筆,便勾勒出眉眼間的尖銳刻骨之美。
祓神開口,語氣平靜,毫無起伏。
“婚契已成。”
“你的索求是什么”
這話聽起來好怪。
婚契難道不是她理解的意思
“我是被柳家強行獻祭來此的。”
“柳家目的是逼迫我懷上您的子嗣,然后用神子之血喚醒您。”清禾毫不猶豫地出賣柳家老頭,同時痛斥這種卑劣行為。
她將自己與利用、敲詐神靈的人堅決分離開。
“但我堅決抵制這種骯臟卑鄙的做法,恥與他們為伍。”
事實上,她確實是為了救贖治愈祓神來到這個世界的。
于是清禾越說越正氣凜然,幾乎擲地有聲“而我的真實目的,是想讓您感受,人間自有真情在”
音量大小似乎并不能充分表達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