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注視著清禾,姿態克制而平靜,卻給人以濃厚的壓力。
清禾與他對視半晌,終于有些頂不住。
在她露出試圖萌混過關的微笑時,神靈道:“我不會食言。”
清禾對答如流“好嘞,花圈已經備好了”
祓神輕斥“嚴肅”
她說道“但我現在如果立刻嚴肅起來,您會覺得我輕佻么但如果我沒有立刻嚴肅,您會覺得我敷衍么”
祓神輕聲道“安靜。”
清禾乖巧地閉上嘴巴,
祓神不欲多言“進吧。”
話音落下,高達數十丈的玄兵黑門在清禾面前緩緩敞開,發出沉重的巨響,在地宮內層層蕩開。
清禾仰望玄兵黑門。
站在巨大的門洞下,只覺得自己像是誤入巨人國的拇指姑娘,或者誤入天宮的弼馬溫。
她正式通過這道大門的場合寥寥無幾,心情和以前也大為不同。
第一次她是祭品,被捆著抬進來。
第二次她是祈求祓神援手的卑微者。
而這次
“我算是您的客人么”
祓神沒說話,像是沒聽見。
清禾思索“那我就是賭約的勝利者,來檢查戰利品。”
神靈露出冰冷微笑“你可以多說兩句。”
清禾立刻做出捂嘴手勢,但眼睛還是亮亮的,顯然只是敷衍,甚至根本就是故意這般作態逗他。
祓神不與這頑劣少女計較。
他言簡意賅“以最快速度,完成你的獻祭。”
“哦。”
清禾提著花圈上前。
她不懂祭祀典儀,本來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但祓神這么說,那她就可以把流程壓縮到極致了。
她繞過地面上龐大的陣法,黑色符箓構成密密麻麻的黑線,蛛網般占據了整片宮殿地面。
陣眼處便是祓神的棺槨。
不管看多少次,清禾都不得不說一聲丑。
鎏金紋路的黑木棺槨散發著濃郁煞氣,乃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不詳邪物。它被放置在毫無美感的黑色陣法中央,畫面給人濃重的死氣與沉悶感。
但少女一點也不嫌棄。
只見她以古怪姿勢捏著花圈,向棺槨鞠了一躬。
祓神皺眉“你在干什么”
“我在給您上香,表示尊敬。”清禾前后比劃花圈,“雖然沒香,但我們可以假裝它是一炷香。”
“”
祓神不想開口。
清禾難得不好意思道“而且傳統的祭祀禮儀,我只會鞠躬和上香。”
“繼續。”
“好哦。”
清禾愛惜地將花圈放在棺槨上方,離遠些端詳,發現位置不夠居中,便又俯身上去,將花圈位置調整了下。
如此再三,方才滿意。
地宮濃郁的靈力環境保存了鮮花的生機。原本僅有濃重墨色的棺槨之上,此刻盛開著叢叢簇簇的鮮花。
熱烈的鮮紅。
秀麗的淡粉。
清新的蔚藍。
死氣沉沉的棺槨,因生靈的簇擁,而多了一份莊嚴肅穆。
清禾給自己點贊,覺得自己審美當真不錯。
神靈亦投來目光。
他不知道花朵的樣貌,也從未試圖探索過。
失去觸覺后,摸索已是毫無意義的行為。
而他也不覺得,那有何必要。
于是,數萬年的時光過去,令他關于鮮花的記憶日漸模糊遙遠,香氣、觸感、樣貌盡數遺忘唯獨記得的,只有當初他以血肉創造這一生靈的緣由。
世間單調無趣,正需繁花相隨。
想必應當是溫暖的存在
因為他如今唯一具備的正面概念,僅有溫暖。
花圈落在棺槨上時,神靈感覺到心中有什么存在,恍若羽毛般輕輕飄落。
清禾邀請道“不來摸一下試試”
祓神下意識蹙眉,似乎要拒絕,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清禾很上道“哎呀,神靈檢視祭品,應該很正常吧”
祓神并未開口,只表情冷淡地飄過去,轉了兩圈后,狀似無意地坐在棺槨上,而另一手則自然地垂落。
于是,他指尖就能夠恰到好處地觸碰花圈了。
清禾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正常而言,他應與此前任何一次嘗試一樣,不會得到任何回饋。
然而
他輕輕拈花。